高胜寒针对性的防御部署命令刚刚下达，“利刃”队员和还能行动的警卫战士、工人们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齿轮，迅速行动起来。变更哨位、布置新的诡雷、加固内侧工事……每个人都清楚，山本的退却只是暂时的，下一次攻击随时可能以更猛烈、更刁钻的方式袭来。
岩洞深处，那顽强不息的锻锤敲打声，此刻仿佛也带上了几分急促，咚…咚…咚…，与洞外呼啸的风雨声、人们匆忙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敲击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然而，山本的报复，来得比高胜寒预想的更快，也更狠辣！
就在周桐刚刚抵达新的制高点观察哨，还没来得及完全熟悉周边环境；就在王强带着人刚刚在一条废弃小径入口处布下两颗绊发雷；就在李铁锤指挥着几个徒弟，试图将一口装满沙土的大缸挪到主洞口内侧时——
“咻——嘭！”
一声极其尖锐、不同于任何枪声的呼啸，猛地从风雨声中穿透而来！紧接着，一团暗红色的火光在兵工厂所在山坳的入口上方夜空中猛地炸开！虽然因为雨幕和低矮的云层，光芒并不十分耀眼，但那独特的爆炸声和信号轨迹，让所有经历过战场的老兵瞬间头皮发麻！
“信号弹？！鬼子要总攻？！” 工事里有人失声惊呼！
几乎在信号弹炸响的同时！
“轰！轰！轰！”
三声几乎连成一片的、沉闷而威力巨大的爆炸，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兵工厂主洞口外侧的陡坡上！爆炸点并非直接攻击工事，而是精准地落在了上方山体的脆弱结构处！巨大的冲击波震得整个山体似乎都在颤抖！大大小小的碎石和泥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主洞口前方那段狭窄的“之”字形石阶路彻底堵塞了近一半！更是扬起漫天弥漫的尘土和硝烟，与雨水混合，形成一片浑浊的屏障！
“是掷弹筒！曲射！他们在轰击上山的路！” 赵石头趴在工事后面，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嘶声喊道。这一招极其毒辣，并非为了直接杀伤，而是要进一步隔绝“铁砗”与外界的联系，延缓可能的增援，并为接下来的攻击创造混乱！
“注意隐蔽！不要乱！” 高胜寒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混乱中响起。他一把将身边一个惊慌的年轻工人按倒在沙包后面，“他们的步兵要上来了！”
果然！借着爆炸扬起的尘土和硝烟掩护，以及信号弹余晖和风雨声的遮蔽，下方原本死寂的黑暗之中，突然冒出了无数鬼魅般的身影！人数远比之前那支精干的渗透小组要多！显然，山本动用了预备队，或者呼叫了周边其他配合行动的日军！
“嗒嗒嗒嗒——！”“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再次如同爆豆般响起！百式冲锋枪的撕裂声、三八式步枪精准的点射、甚至还有歪把子机枪的扫射声！子弹如同瓢泼大雨般，再次覆盖了洞口工事！打得沙包噗噗作响，碎石四溅！刚刚有所恢复的火力，瞬间又被压制下去！
“机枪！火力压制！” 高胜寒对赵石头吼道，自己则猛地探身，用手中的三八式步枪一个精准的点射，将一个试图借助滚石冲上来的日军军曹撂倒。
“哒哒哒！” 重新架好的“歪把子”再次喷出火舌，但显然受到了上方不断落下的碎石尘土干扰，射击精度大不如前。
“轰！” 又是一发掷弹筒炮弹落下，这次更近，直接砸在了工事左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爆炸的气浪将两个沙包掀飞，后面的一个工人惨叫一声，被飞溅的弹片击中腹部，鲜血瞬间涌出！
“卫生员！救人！” 张振国眼睛红了，不顾一切地爬过去，想将伤员拖回安全区域。
“张工！小心！” 旁边一个老铁匠徒弟猛地将他扑倒！
“噗噗噗！” 一串冲锋枪子弹扫过他们刚才的位置！
战斗瞬间进入了极其惨烈和困难的阶段！日军占据了数量、火力和地势（从下往上仰攻，但有掷弹筒和机枪火力点支援）的优势，不顾伤亡地发动猛攻！他们似乎改变了战术，不再追求隐秘渗透和精准爆破，而是试图用强大的火力压制和连续的冲击，硬生生啃下这块硬骨头！
“手榴弹！” 李铁锤咆哮着，再次展现了他老兵的悍勇。他带着几个徒弟，利用工事射击口的间隙，拼命地将“铁蒺藜”和边区造手榴弹向下投掷！
“轰！轰！轰！” 爆炸声在狭窄的山道上不断响起，有效地阻滞了日军的冲锋势头。特别是“铁蒺藜”那特有的螺旋破片，在这种环境下发挥了巨大威力，往往一枚就能放倒一片敌人。不断有日军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惨叫着滚下山坡。
但日军的火力实在太猛！特别是那几个隐藏在侧翼岩石后的机枪点和掷弹筒，对工事威胁极大！
“高队长！左翼！那挺机枪！太刁了！敲掉它！” 赵石头一边换弹夹，一边对着高胜寒嘶吼，他的胳膊也被一块蹦飞的碎石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高胜寒何尝不想敲掉它！但那机枪位置极其刁钻，处于工事火力的死角，而且显然有狙击手在旁掩护！
“周桐！能打到左翼那个机枪点吗？” 高胜寒对着无线电低吼。 “……角度不行！被石头挡住了！我需要移动位置！”周桐的声音夹杂着风雨和枪声传来，显然他也被压制得很厉害。 “别动！保持隐蔽！”高胜寒立刻否决。他知道，周桐一旦暴露，必然成为对方狙击手的首要目标！
就在这危急关头！ “狗日的！欺负老子没炮是吧！”李铁锤的独眼猛地瞪圆了，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猛地看向岩洞深处那依旧响着锻锤声的方向，又看了看堆放在工事后面的一些半成品铸铁件和一根用来抬重物的粗铁杠。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瞬间在他那充满工匠智慧和战场经验的脑海里形成！
“二牛！三娃子！过来！把那根铁杠给老子抬过来！还有那几个压火用的生铁疙瘩！” 李铁锤对着两个最膀大腰圆的徒弟吼道。 “师傅，你要干啥？”二牛一边费力地抬起那根沉重的铁杠，一边茫然地问。 “干啥？给他娘的鬼子造个‘土炮’！”李铁锤声音嘶哑，动作却飞快。他指挥着两个徒弟，将那根碗口粗、近两米长的铁杠斜斜地架在两个坚固的石墩上，铁杠的一端伸出工事射击口外，另一端则用几块巨大的生铁块死死压住，形成一个极其简陋的、类似抛石机杠杆的装置。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李铁锤抱起一枚分量最足、装药加了料的“超级铁蒺藜”，猛地拔掉保险销，用一根细铁丝极其麻利地将手榴弹的木柄死死捆在了铁杠伸出去的那一端！
“都闪开！捂耳朵！” 李铁锤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人们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他自己则抡起了那把一直带在身边的大铁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铁杠被压住的那一端！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完全不似金属撞击的巨响爆开！火星四溅！
杠杆原理作用下，铁杠另一端捆绑着的、已经拉了弦的“超级铁蒺藜”，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以一种远超人力投掷的速度和距离，猛地砸向左翼那个日军机枪火力点的大致方位！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屏住了呼吸！
那枚“人肉炮弹”在空中飞行的时间仿佛变得极其漫长！
“轰隆隆——！！！” 一声远比普通手榴弹爆炸猛烈得多的巨响，从左翼日军机枪阵地方向传来！火光冲天而起，隐约可见破碎的枪支零件和人体残骸被高高抛起！那挺疯狂扫射的机枪，连同它的射手和副射手，瞬间被这枚从天而降的、“李铁锤式”的超级爆炸物送上了西天！爆炸甚至引爆了对方阵地堆放的部分弹药，引发了二次爆炸！
左翼日军的凶猛火力，瞬间戛然而止！
工事内外，出现了一刹那的死寂。所有人都被李老爷子这惊世骇俗的一手给彻底震住了！
“……老天爷……这……” 张振国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师傅……真……真猛……”二牛和三娃子看着远处升腾的火光和烟雾，喃喃自语。
就连高胜寒，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随即化为浓浓的敬佩！这老工匠，简直是把战场当成了他的打铁铺！这种临阵应急的土办法，虽然冒险至极（万一铁杠炸膛或者手榴弹提前爆炸后果不堪设想），但却在关键时刻起到了奇效！
“好！打得好！李师傅！” 高胜寒大声赞道，士气为之一振！ “别愣着！右翼！还有掷弹筒！”李铁锤却毫不停歇，喘着粗气，再次抱起一枚“铁蒺藜”，如法炮制！
然而，日军指挥官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的攻击打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右翼的掷弹筒和机枪火力更加疯狂地压制过来，子弹和炮弹如同雨点般砸在工事上，压得人们根本抬不起头，更别说让李铁锤再次施展他的“土炮”了。
战斗陷入了残酷的拉锯战。日军虽然损失了左翼机枪，但兵力依旧占优，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工事内的守军伤亡持续增加，弹药消耗急剧上升。张振国和几个略懂包扎的工人，忙着给伤员止血，岩洞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高队长！弹药不多了！特别是手榴弹！” 赵石头焦急地喊道。 “省着点用！瞄准了打！”高胜寒面色阴沉如水。他知道，再这样耗下去，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洞外，透过弥漫的硝烟，死死盯住那些不断喷吐火舌的日军火力点。突然，他注意到了什么！由于日军攻得猛烈，他们的几个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为了追求射界和威力，位置似乎比之前稍微前移了一些！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王强！听到吗？” 他对着无线电低吼。 “队长！我在东侧外围！被鬼子火力隔开了，过不去！”王强那边枪声激烈，显然也在苦战。 “不要过来！听着！带上你身边的人，还有猴子（如果他在附近），给我从东侧绕出去，远远的，打他们的屁股！不用硬冲，骚扰！吸引他们的火力！特别是那个掷弹筒！给我敲掉它！有没有问题？！” “明白！敲掉掷弹筒！吸引火力！”王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领命。
几分钟后，正当日军又一次组织起进攻，准备一鼓作气时——
“嗒嗒嗒嗒——！”“砰！砰！” 突然，从日军攻击队伍的侧后方，东面的山林里，响起了虽然不算密集，但却极其精准和讨厌的冷枪！子弹不是射向步兵，而是专门瞄着那些操作掷弹筒和机枪的日军射手！
一个正蹲着装弹的掷弹筒手应声倒地！ 另一个机枪手也被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弹打穿了肩膀！
日军的后方和侧翼瞬间出现了一阵混乱！攻势为之一滞！指挥官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火力，转向东面山林进行压制和搜索。
“好机会！” 高胜寒眼中精光爆射！“所有人！手榴弹准备！集中火力！打那个掷弹筒！扔！”
趁着日军火力被王强他们吸引分散的短暂间隙，工事内所有还能战斗的人，都将手中剩余的手榴弹，朝着右翼那个最致命的掷弹筒阵地，狠狠地砸了过去！
“轰！轰！轰！轰！” 七八枚“铁蒺藜”和边区造手榴弹几乎同时在那片区域爆炸！火光和硝烟瞬间吞噬了一切！
等到硝烟稍稍散去，只见那处掷弹筒阵地已经一片狼藉，歪倒的掷弹筒旁边，躺着三四具日军的尸体！
日军的核心支援火力，终于被拔掉了！
失去了掷弹筒和一侧机枪的强力支援，日军的步兵攻势顿时如同被砍掉了爪牙的老虎，虽然依旧凶猛，但威胁大减。守军的压力骤然减轻！
“打！给我狠狠地打！” 高胜寒抄起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式，率先从一个射击口探身，精准地点射着一个试图爬近的日军士兵。
战士们和工人们士气大振，各种武器一齐开火，终于将日军的这一次猛攻击退了下去。山坡上，又留下了十几具日军的尸体。
攻击暂时停止了。山坳里只剩下风声、雨声、伤员的呻吟声和人们粗重的喘息声。硝烟和尘土混合着血腥气，浓得几乎令人窒息。
工事内外，一片狼藉。沙包破损严重，原木工事上布满了弹孔和裂痕。牺牲的战士和工人的遗体被暂时安置在洞内一角，盖着能找到的破布或麻袋。伤员人数越来越多，呻吟声此起彼伏。张振国和李铁锤都挂了彩，张振国的额头被碎石划破，血流了半张脸；李铁锤的旧伤崩裂，胳膊上的纱布再次被鲜血染红。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悲痛，以及劫后余生的恍惚。
高胜寒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缓缓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军装早已湿透，沾满了泥浆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刚才的战斗虽然短暂，但其激烈和残酷程度，远超寻常。山本这是铁了心要不惜代价拿下“铁砧”！
他清点了一下人数和弹药。能战斗的人员锐减，弹药，特别是手榴弹和机枪子弹，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山本不顾伤亡，再组织一次同样规模的进攻……
就在这时，主洞深处，那一直持续不断的锻锤敲打声，突然停了下来。
一片不祥的死寂，笼罩了洞口。
高胜寒的心猛地一沉。难道……
一个满身烟灰、脸上被熏得漆黑的年轻学徒工，连滚带爬地从洞深处跑出来，带着哭腔喊道：“李师傅！张工！高队长！不好啦！……鬼子的炮弹好像震坏了里面的支撑柱！……炉子也塌了半边！……王师傅他们……王师傅他们被埋在下面了！……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