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章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客厅里空旷无人,只有那张冰冷的银行卡,像一道无形的审判,烙在他的视线里。
他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用她最需要的东西,将她推离自己的世界。
祖父的话如同魔咒般回响——“感情是奢侈品”、“彻底消失”。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酸涩和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将她强行留下的疯狂念头。
他不能。他的世界充满算计和荆棘,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怎能护她周全?离开,对她而言,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安全。
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楼上,卧室里。
苏卿卿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个不被任何人察觉的点。无声的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和喉咙火辣辣的疼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场荒诞的闹剧,以她的彻底出局而告终。
也好。她本就不属于这里。这个华丽冰冷的牢笼,这些她永远看不懂的阴谋算计,还有那个……那个让她心绪混乱、最终却亲手给她贴上价码的男人。
都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身体依旧虚弱,头晕目眩,但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支撑着她。
她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时微微晃了一下。她扶住床沿,慢慢走到衣柜前。里面那些昂贵的、不属于她的衣服,她一件都没有碰。她只是默默地从角落找出了自己当初来时穿的那套简单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棉质家居服。
缓慢地、一件件地换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真实感。
周管家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清淡的粥和小菜,眼圈还是红的。看到她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那里,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周管家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苏小姐……您这是……好歹吃一点东西再……”周管家的声音哽咽。
苏卿卿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平静:“不了,谢谢周姨。麻烦您……帮我叫辆车吧。还有,我父亲……”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焦急和坚定,“我必须带我父亲一起走。” 这是她离开的底线。
周管家连忙点头:“您放心,先生都安排好了。已经联系了您父亲所在的医院,预存了足额的费用,并且聘请了一支专业的医疗转运团队,会用最安全的医疗车辆,将您父亲直接送往新的城市,接入当地最好的私立医院继续治疗。所有的医疗关系和后续护理都已协调妥当。您母亲会陪同您父亲一起出发。您可以直接去新家等他们。”
顾怀章……他竟然连这些都安排好了?
苏卿卿愣住了。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他一边冷酷地给她钱让她离开,一边却又事无巨细地、近乎偏执地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她最牵挂的父亲的安危和治疗。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资本家式的、力求“完美”善后,不欠下任何人情?
但无论如何,这个消息让她心中的决绝里,渗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她最害怕的问题,被他解决了。
“谢谢。”她低声道谢,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一些。然后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被雨水洗刷过的、欣欣向荣的景象。
真奇怪啊。明明身体还在隐隐作痛,心也像破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疼,可她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清晰。她能听到窗外鸟儿的鸣叫,能看到树叶上滚动的晶莹水珠,能闻到空气中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这个世界,依然鲜活。只是,与她无关了。
过了一会儿,周管家接到内线电话,低声应了几句,然后对苏卿卿说:“苏小姐,车准备好了。”
苏卿卿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点头:“好。”
她没有回头再看这个房间一眼,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脚步有些虚浮,但背脊挺得笔直。
下楼。穿过空旷安静的客厅。走向那扇巨大的、即将通往“自由”的门。
顾怀章并没有出现。也好。相见不如不见。
只是在经过客厅茶几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之前刘医生留下的、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收走的一个简易医药箱。里面放着一些常用药和……几支未拆封的验孕棒。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个被忽略的、极其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骤然劈入她的脑海!
她的月经……好像……推迟了快半个月了?
之前一直沉浸在巨大的压力、恐惧和混乱中,她完全忽略了身体这细微的变化!还以为是因为情绪波动和受伤导致的紊乱……
难道……?!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惨白,手脚冰凉!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和顾怀章只有那意外的一次……之后就是漫长的冷落和禁锢……怎么可能会……
可是……推迟的月经……以及此刻看到验孕棒时的心惊肉跳……
她不敢想下去!也来不及去想!
门外的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周管家陪在她身边,轻声催促:“苏小姐?您父亲的医疗车会稍晚一点,确保绝对安全平稳,我们会随时同步消息给您。”
苏卿卿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内心关于怀孕的惊涛骇浪和得知父亲安排后的复杂心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低下头,快速钻进了车里。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绝对不能!
她低下头,快速钻进了车里,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车门关上,隔绝了周管家担忧的目光,也隔绝了这栋承载了她无数痛苦和短暂复杂情绪的别墅。
车子缓缓驶离。
苏卿卿靠在车窗上,看着那座华丽的牢笼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她没有哭,也没有回头。
只是下意识地,用手轻轻覆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会不会真的……有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将她与那个冰冷男人再次强行联系起来的……纽带?
这个突如其来的、尚未证实的可能性,像一道更深的阴影,笼罩在她刚刚“获得”的自由之上,让前路变得更加迷茫和……凶险未知。
而别墅二楼的窗帘后面,顾怀章的身影终于出现。他站在那里,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的手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胸腔里空荡得发疼,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剥离了出去。
他以为这只是结束,却不知道,有一个或许更深的纠缠,才刚刚悄然开始。
黎明的代价,远比他想象得更加沉重。而未察觉的纽带,往往才是命运最难以预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