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懋饭店的晚餐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在暗处持续扩散。
三天后，魏若来接到方先生从南京打来的加密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若来，你那个同学陈默之，背景比我们想的更复杂。”方先生的声音在电流干扰下有些失真，“我们查到，他回国前在瑞士见过一个人——汉斯·穆勒的私人律师。”
魏若来握紧话筒，指节泛白：“什么时候？”
“就在他启程回国前一周。会面地点在苏黎世一家私人银行，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陈默之的突然回国，对青石资本的了解，对顾魏的接近……这一切背后，果然有汉斯的影子。即使身陷囹圄，这位金融巨鳄依然在远程操控着他的棋局。
“老师，我知道了。”魏若来声音低沉，“我会小心应对。”
“必要时，可以动用‘甲三号’权限。”方先生顿了顿，“安全第一。”
“甲三号”是他们在特殊情况下启用的最高级别保护措施。魏若来心中一凛，知道形势已经相当严峻。
挂断电话，他立即召来阿文。
“让我们在瑞士的人，查清楚陈默之与汉斯律师会面的具体内容。不惜代价。”
“是！”阿文领命，又迟疑道，“先生，陈默之那边……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魏若来摇头：“他在明处，我们也在明处。现在动手，正中对方下怀。”
他走到书桌前，摊开上海地图，目光落在公共租界那片被陈默之圈定的地块上。
“既然他想建医院，我们就帮他一把。”
阿文不解：“先生的意思是？”
“去找几家靠谱的建筑公司，主动去竞标默华医院的建设项目。”魏若来手指点在地图上，“特别是涉及地下工程的部分，必须是我们的人中标。”
阿文恍然大悟：“您是想……”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魏若来眼神锐利，“我们要在他的地盘上，开一扇我们自己的窗。”
与此同时，顾魏在医院也遇到了新的“机遇”。
院长兴冲冲地找到他：“顾医生，好消息！美国梅奥医学中心发来邀请，希望你能去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学术交流！全部费用由他们承担！”
顾魏接过精美的邀请函，上面确实印着梅奥医学中心的徽标。这是每个医生梦寐以求的机会。
“怎么会突然邀请我？”他问。
“听说是因为你之前发表的几篇论文引起了他们的关注。”院长拍拍他的肩膀，“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我已经向上面打了报告，全力支持你去！”
顾魏看着邀请函，心中疑虑丛生。时机太巧了，就在陈默之出现后不久。
晚上，他把邀请函带给魏若来看。
“梅奥医学中心……”魏若来仔细检查着邀请函的每一个细节，“纸质、印刷、印章都是真的。”
“你觉得这是陈默之的手笔？”
“或者是他背后的人。”魏若来放下邀请函，“三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
顾魏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离开上海，魏若来将独自面对陈默之和暗处的敌人。
“我回绝掉。”顾魏说。
“不，你要去。”魏若来的话出乎他的意料。
顾魏怔住：“可是……”
“这是一个局，但未必不是机会。”魏若来走到他面前，“如果你去美国，可以帮我们确认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确认梅奥的邀请是否真实，确认陈默之在美国的关系网，还有……”魏若来压低声音，“找机会接触一个人。”
“谁？”
“汉斯·穆勒的女儿，安娜·穆勒。她在波士顿哈佛医学院任教。”
顾魏震惊地看着他：“你是想……”
“汉斯不是铁板一块。”魏若来眼神深邃，“再坚固的堡垒，也有裂缝。”
这个计划太大胆了。顾魏心跳加速，既为这个任务的危险性，也为魏若来对他的信任。
“我可能需要一些……协助。”他谨慎地说。
“阿文会安排人在美国接应你。”魏若来握住他的肩膀，“但一切要以你的安全为前提。如果感觉不对，立即终止行动。”
顾郑重点头：“我明白。”
两天后，顾魏正式接受了梅奥医学中心的邀请。消息传出，在医学界引起不小轰动。陈默之第一时间打来电话祝贺。
“顾医生，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看来我们默华医院要暂时失去一位优秀的顾问了。”他在电话里笑着说，“不过，等你学成归来，一定能给我们带来更先进的理念。”
顾魏客气地应对着，心中冷笑。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在顾魏准备赴美的同时，魏若来这边的布局也在加紧进行。通过精心运作，一家与青石资本有隐秘关联的建筑公司成功中标默华医院的地下工程项目。
“先生，地下室的图纸已经拿到了。”阿文将一叠图纸铺在书桌上，“按照设计，这里将建成一个大型医疗物资仓库。”
魏若来仔细查看图纸，手指点在一处通风管道的位置：“在这里，加一条备用通道，要能直通隔壁建筑的 basement。”
“隔壁是家德国商行，背景干净，我们的人已经盘下来了。”
“很好。”魏若来满意地点头，“记住，这条通道要绝对隐蔽，启用权限只有你我二人。”
“明白。”
就在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一个意外消息打破了平静——汉斯·穆勒在狱中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往柏林一家医院救治。
“消息确认了？”魏若来问刚刚赶回的阿文。
“确认了。病情很重，已经下了病危通知。”阿文擦着汗，“国际法庭批准了他的保外就医申请，现在人在柏林慈善医院，看守极其严密。”
魏若来在书房里踱步。汉斯在这个时候病危，太过巧合。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目的何在？如果是真，那他的“涅盘计划”后续由谁接手？
“让我们在柏林的人密切关注，我要知道每一个探视他的人的身份。”
“是！”
当晚，魏若来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他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若来，是我。”电话那头是陈默之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听说汉斯老师病危了。”
魏若来不动声色：“我也刚听说。默之消息很灵通。”
“毕竟师生一场。”陈默之叹了口气，“我准备去柏林探望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这是一个明目张胆的试探。魏若来几乎能想象电话那头陈默之的表情。
“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他直接拒绝，“代我向汉斯教授问好。”
“好吧。”陈默之似乎并不意外，“希望老师能挺过这一关。”
挂断电话，魏若来陷入沉思。陈默之邀请他同去柏林，是想调虎离山，还是另有所图？
他走到顾魏的书房前，轻轻推开门。顾魏正在整理行装，后天就要启程赴美。
“都准备好了？”魏若来问。
“差不多了。”顾魏将一件衬衫叠好放进行李箱，抬头看他，“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魏若来将汉斯病危和陈默之的邀请告诉他。
顾魏停下手中的动作，眉头微蹙：“太巧了。我刚要去美国，汉斯就病危，陈默之就要去柏林。”
“是啊，太巧了。”魏若来走到他身边，拿起行李箱里的一本书翻了翻，“就像有人故意要把我们分开。”
“那你还要我去美国吗？”
“去，为什么不去？”魏若来放下书，眼神坚定，“既然对方布了这个局，我们不接招，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苦心？”
他握住顾魏的手：“记住，到了美国，一切见机行事。安全第一。”
“你也是。”顾魏反握住他的手，“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是无需言说的信任与默契。
大战将至，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在敌人精心布置的棋局中，各自踏上征途。但他们都明白，这只是另一场较量的开始。
而在上海的某个暗室里，陈默之放下电话，对阴影中的人说：“他拒绝了。”
阴影中传来低沉的笑声：“意料之中。那么，按计划进行。”
“你们答应过，不会伤害顾魏。”
“当然，我们只要他暂时离开。”声音顿了顿，“至于魏若来，就看他的选择了。”
陈默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他想起在柏林求学时，三人把酒言欢的日子。汉斯、魏若来，还有他。如今却要兵戎相见。
“老师，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轻声自问。
无人回答。只有黄浦江的风，吹过这座不夜城，带来山雨欲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