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带着凉意。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明明灭灭，秦韵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又缩短。
坐进车里，钱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侧过身看向副驾驶的秦韵，路灯的光透过车窗，柔和了他侧脸的轮廓。
钱希蓦地开口，头微微一转，目光便落在了秦韵身上。
“秦店长”
“嗯？”
秦韵系好安全带抬头看他。
“上次在你爷爷的工坊做的云纹杯很特别”
他开口时，声音像裹着层细磁，让人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拢了过去。
钱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移开。
秦韵眼睫微颤，眼神稍滞。想起那个没捏完的杯子。
“还没做好，等烧出来……或许可以送你一个？”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冒失，手指蜷了蜷，连忙补充。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钱希低笑一声，发动了车子。
“不嫌弃”
车子平稳滑出，他目视前方，语气随意却认真。
“还有件事”
“嗯？”
秦韵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下意识的回答。
“以后别总叫‘钱先生’了”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点促狭。
“听着像公司财务”
秦韵眨了眨眼，一时没跟上思绪，“那……怎么叫？”
“叫名字”，他语气自然。
“钱希。我叫你秦韵，这样挺好”
秦韵轻轻点头，在心里叫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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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离秦韵公寓不远的路口。
“就停这儿吧，前面路窄，不好开进去，我走两步就到”秦韵解开安全带。
钱希熄了火，也解开安全带。
“我送你到楼下”
两人并肩走进安静的石板路上，晚风裹挟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花香。偶尔有居民慢悠悠散步。
秦韵低头看着脚下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忽然停下脚步。
“钱希”
钱希闻声顿住，侧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在夜色里却格外清晰。秦韵感觉耳根有点热，避开他的视线。
“没什么，就是……谢谢你送我回来”
钱希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这么容易害羞？
嘴角微扬，“不客气，秦韵”
到公寓楼下门厅前，秦韵拿出门禁卡。
“那我上去了”
“等一下”，钱希叫住她。
秦韵停下开门的动作，疑惑地转头看他。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微信二维码的界面，很自然地递到她面前。
“加个微信。后天拍摄陶艺部分，可能有些细节需要提前跟你确认，联系起来方便点”
“哦，好的！”
秦韵立刻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在布料里摸索了一下才掏出来。
她点开微信扫一扫，摄像头对准他的二维码，屏幕对焦时轻微地晃动了两下，她微微蹙着眉。
钱希看着她微微蹙着眉、专注盯着手机屏幕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这副有点笨拙的模样，实在有点可爱。
不过秦韵正忙着点“添加到通讯录”，根本没留意。
“好了”
她把手机屏幕朝他示意了一下，像是在汇报任务完成。
钱希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通过了申请。
他瞥了一眼她的头像，是一只端坐在陶轮上的白瓷小猫，圆润安静。
“上去吧”
他收起手机，声音里带着一丝温和，“早点休息。”
“嗯”
秦韵应了一声，攥着手机的手指能感觉到机身微微发热。她推开门，走进电梯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钱希还站在那盏路灯下，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
她朝他挥了挥手，快步走进电梯，按楼层，电梯门慢慢关闭，背靠着冰凉的金属壁，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回到小窝，秦韵把食盒放进冰箱，指尖还能感受到枣糕残留的温热。
洗漱完毕，她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拿起手机。
微信联系人列表里多了一个新名字：“钱希”
头像是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在相机的黑色蒙皮上。
手机“叮咚”一声，是钱静舒发来的消息，后面跟着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包。
“云云！下下周六高中同学聚会，‘李胖子火锅店’，老地方！来不来？我可听说班长要带新女朋友亮相，咱去现场吃瓜啊！”
钱静舒是她高中时为数不多一直保持联系的朋友，性格像团火，现在在苏市做插画师。
秦韵看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下。
高中同学聚会她只去过一次，那时刚毕业不久，她想再见一面钱希，但钱希没去，听说去了外地。
之后她再也没去过。
毕业多年，很多同学名字都模糊了，去了大概只剩下尴尬。
她打字回复，“你要回来啦！我就不去了，跟好多人都不熟，去了怕没话说。”
又补了一句，“等你回来我单独请你吃饭！”附带一个小猫乖巧坐好的表情。
钱静舒秒回，连着甩过来三个“捶你”的表情包。
“你又不去！有我呢！就当去看个热闹嘛，听说当年追隔壁班花的那个体育委员，现在开了家健身房，那肌肉练得，啧啧，能抵你俩！”
秦韵被逗笑了，手指敲着屏幕。
“别瞎说。我真不去，店里事情多。”
两人又聊了其他的，和钱静舒来回拉扯了几句，秦韵最终还是婉拒了。
放下手机，窗外的月光正好洒在书桌上的只用碎瓷片拼成的蝴蝶上。
蓝白釉片拼接出翅膀的纹理，金线勾勒出边缘，静静落在玻璃框中。
秦韵的目光落在蝴蝶翅膀上，思绪却有些飘忽。不知怎的，眼前浮现出高中教室的画面。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课桌上投下一条条晃动的光带。
她总是埋着头，在草稿纸背面画着各种陶瓶的形状，偶尔抬起眼，视线会无意识地掠过前排同学的肩头，落在斜前方那个安静的背影上。
夜里睡得不沉，秦韵做了个梦。
梦里是高三的教室，风扇在头顶吱呀转着，粉笔灰在阳光里飘。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额前留着厚厚的刘海，看不清眉眼。
不远处的前排，钱希正背对着她，穿着蓝白校服，肩膀挺括，头发被阳光照得泛着浅棕色。
那时候的钱希是班里的很受欢迎，篮球打得好，成绩也拔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弯成好看的弧度，像有星光落在里面。
而秦韵总是很安静，成绩不好不坏，和同学们交流也不多。
她习惯低着头画画，画本里藏着好多他的背影。
他站在篮球架下喝水的样子，他在黑板上解题的侧影，他和同学勾肩搭背走出教室的背影。
她从不敢正眼看他，只敢在他转身的瞬间，飞快地瞥一眼。
那时候的喜欢，就像初学捏陶时，小心翼翼，带着点笨拙。
只是远远看着，带着点怯懦的欣赏，就觉得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