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把最后一个纸箱搬进老楼时，巷口的路灯刚好闪了三下，“滋啦”一声灭了。初秋的晚风裹着潮气灌进衣领，她打了个寒颤，抬头望了眼眼前的居民楼——墙皮斑驳得像老人皲裂的皮肤，三楼窗口挂着的旧蓝布窗帘破了个洞，风一吹，像只耷拉着的灰耳朵。
“就住三个月，忍忍就好。”她拍了拍纸箱上的灰，给自己打气。这是她租来的临时住处，离新公司近，租金还不到市区一半，唯一的缺点就是偏僻，整栋楼只有她一个租客。
打开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林薇打开窗户通风，楼下的垃圾桶旁传来几声猫叫，“喵——喵——”，细弱又沙哑。她探头往下看，一只黑毛猫正缩在垃圾桶旁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在夜色里泛着绿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窗户。
“可怜的小家伙。”林薇心一软，从行李箱里翻出半包没吃完的火腿肠，掰成小块扔了下去。黑猫凑过来闻了闻，叼起一块肉，转身钻进了楼后的杂物堆，没了踪影。
收拾到半夜，林薇终于把房间整理好。她洗漱完躺在床上，刚闭上眼，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不是猫叫，是像人在哭，又尖又细，裹在风里，忽远忽近。
“谁啊？大半夜的哭什么？”她皱着眉坐起来，走到窗边。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路灯投来一点微弱的光，楼下空荡荡的，连只猫影都没有。“难道是听错了？”她嘀咕着，回到床上，可那哭声却越来越清晰，像是贴在窗户上，顺着缝隙往房间里钻。
她猛地拉开窗帘，窗外什么都没有。冷风灌进来，她打了个哆嗦，赶紧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可那哭声并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个孩子受了委屈，又像只猫被踩了尾巴，听得人心里发毛。
这一晚，林薇几乎没睡。天快亮时，哭声才渐渐消失。她顶着黑眼圈起床，下楼倒垃圾时，特意绕到楼后的杂物堆旁，想找找昨晚那只黑猫。杂物堆里堆满了破旧的家具和废弃的纸箱，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却没看到黑猫的影子，只在一块破木板下，发现了几根黑色的猫毛，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火腿肠。
“难道昨晚的哭声是猫叫？”林薇心里犯嘀咕。可猫叫怎么会像人哭呢？她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转身往楼上走。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看到一个老太太提着菜篮子往上走，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眼神却很锐利，直勾勾地盯着她。
“姑娘，你是新来的？”老太太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是啊，阿姨，我昨天刚搬来。”林薇礼貌地笑了笑。
老太太却没笑，反而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晚上别开窗，也别听外面的声音，尤其是猫哭的声音，听见了也当没听见，知道吗？”
林薇心里一紧：“阿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昨晚我好像真听见猫哭了，跟人哭一样，怪吓人的。”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手里的菜篮子晃了晃，几根黄瓜掉在地上。“别问！别打听！”她蹲下来捡黄瓜，声音发颤，“这楼不干净，住满三个月赶紧走，别多管闲事。”说完，她拎着菜篮子，几乎是跑着上了楼，拐进了四楼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像是在躲避什么。
林薇站在原地，心里直发毛。老太太的话让她想起昨晚的哭声，还有那只眼睛泛绿光的黑猫，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晚上下班回家，林薇特意买了把新锁，把房门反锁了两道，又用胶带把窗户缝都封上。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心里总不踏实，耳朵竖得老高，生怕再听到那诡异的哭声。
十点多，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窗户被吹得“哐哐”响。林薇刚想站起来去检查窗户，就听到窗外传来了熟悉的哭声——“喵呜——呜——”，比昨晚更清晰，更凄厉，像是就在她的窗台下，正用爪子挠着玻璃。
她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是要把窗户挠破，钻进房间里来。她死死地盯着窗户，看到窗帘上有个黑影在动，小小的，像只猫，可那影子却时不时地伸长，变成人的形状，又缩回去，像个扭曲的怪物。
“别过来！别过来！”林薇抱着枕头缩在沙发角落，牙齿不停地打颤。不知过了多久，哭声突然停了，窗外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声还在“呼呼”地刮。
她不敢去看窗户，也不敢睡觉，就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林薇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盖着沙发巾。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点胶带，往外看。窗台下的地面上，有几排浅浅的脚印，不是猫爪印，是人的脚印，很小，像是个孩子的，脚印旁边，还散落着几根黑色的猫毛。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昨晚的不是猫，是人？可那人为什么要学猫哭？还在窗台下徘徊？
她想起四楼的老太太，决定去问问清楚。她走到四楼，敲了敲老太太的房门，敲了好几下，门才慢慢打开一条缝，老太太的眼睛从缝里探出来，看到是她，脸色又变了。
“阿姨，我……”林薇刚开口，就被老太太打断了。
“我跟你说过别多管闲事！”老太太的声音很凶，却带着一丝恐惧，“你要是不想出事，就赶紧搬走，别再问了！”
“可昨晚的声音不是猫，是人的脚印！”林薇急了，“这楼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您告诉我，我也好有个防备啊！”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打开房门，让她进来。房间里很暗，拉着厚厚的窗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檀香的味道。老太太指着客厅墙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手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笑得很开心。
“这是我孙女，叫萌萌，十年前，她就住在你现在住的房间里。”老太太的声音哽咽了，“萌萌从小就喜欢猫，每天都抱着她的小黑猫玩。有一天晚上，萌萌抱着小黑猫下楼，想给猫找吃的，结果……结果在楼下的楼梯口，被一个喝醉的男人推了一把，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头撞到了台阶上，没救过来。”
林薇的眼睛红了：“那小黑猫呢？”
“小黑猫也不见了。”老太太抹了抹眼泪，“有人说，看到小黑猫跟着萌萌一起滚下了楼梯，也死了；还有人说，小黑猫跑了，可从那以后，这楼里就经常能听到猫哭的声音，尤其是萌萌以前住的房间窗外，一到晚上就有哭声，有时候还能看到小黑猫的影子，还有萌萌的脚印。”
林薇浑身发冷，原来昨晚的脚印是萌萌的，哭声是小黑猫在哭？
“那喝醉的男人呢？”她问。
“跑了，到现在都没找到。”老太太的声音变得低沉，“萌萌死了以后，她爸妈就搬走了，我舍不得萌萌，就留了下来。这些年，我每天都给萌萌和小黑猫烧香，希望它们能安息，可没用，它们还是不肯走，每天晚上都在楼里徘徊，好像在找什么。”
林薇想起自己昨晚看到的黑影，还有窗台下的脚印，心里又怕又难过。她看着照片上萌萌的笑脸，觉得鼻子发酸。
“阿姨，萌萌是不是在找那个害死她的人？”她问。
老太太点了点头：“我想是吧。可都十年了，那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萌萌和小黑猫，怕是永远都放不下了。”
那天晚上，林薇没有再封窗户。她从超市买了些猫粮，放在窗台下，又在房间里点了一支檀香，对着空气轻声说：“萌萌，小黑猫，我知道你们很可怜，我会帮你们找那个坏人的，你们别再哭了，好不好？”
奇怪的是，这一晚，没有听到猫哭的声音。林薇睡得很安稳，梦里，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对着她笑，然后慢慢消失在阳光里。
从那以后，林薇每天都会在窗台下放猫粮，也会帮老太太打扫房间，听她讲萌萌的故事。她还去了派出所，打听十年前的案子，民警告诉她，当年的嫌疑人有了新的线索，可能在邻市打工。
林薇把线索告诉了民警，又把消息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激动得哭了，拉着她的手说：“谢谢你，姑娘，萌萌终于可以安息了。”
半个月后，民警传来消息，嫌疑人被抓住了，对十年前的罪行供认不讳。那天晚上，林薇又听到了猫叫，不是哭，是很轻快的“喵——喵——”，像是在开心地唱歌。她走到窗边，看到一只黑色的小猫蹲在窗台上，眼睛泛着温柔的绿光，旁边，好像有个小小的身影，扎着羊角辫，正抱着小猫，对着她笑。
林薇也笑了，她知道，萌萌和小黑猫，终于放下了执念，去了该去的地方。
三个月后，林薇搬走了。临走前，她给老太太买了很多东西，又在窗台下放了最后一碗猫粮。她回头望了眼老楼，三楼的窗户敞开着，阳光照进去，温暖又明亮。她知道，这栋楼里，再也不会有凄厉的猫哭声了，只有温暖的回忆，留在了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