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看云暮,坐思卿。
自妖空生死归来,江照夜与千江月虽互生情愫,却终未点破。大道苍茫,前路莫测,他们都明白此刻并非言尽儿女情长的时候。
千江月拉着他来到这片花海,仿佛要在乱世之中,筑一座只属于他们的回忆。
花海浩瀚,一直漫到天边。万千繁花在风中翻涌,有鸢尾紫、海棠红、茉莉白……馥郁的香气几乎凝成实质,叫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千江月素日清冷端庄,此刻却也禁不住俯身轻触花瓣,眼底漾开亮光。她拉着江照夜的衣袖穿行花径,不时驻足:“这是夕颜,只在暮色中盛开……那是雪莲,听说长在极北苦寒之地。”忽然她转身,发丝拂过江照夜的下颌,笑问:“叶子,你可知我最爱何种花?”
江照夜一时怔然——他通晓万千凶兽习性,识得四海兵器谱,却独独对此一窍不通。千江月并不恼,只踮起脚捏住他微红的耳朵,气息拂过他颈侧:“是郁金香。它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你要记住了。”
花海尽头竟然是绯色与金红交织,接上天际流霞。一旁设有古朴石亭,檐角悬着旧铜铃。千江月轻快地拉他走进亭中,忽道:“叶子,为我舞枪一曲,我以琴相和。”江照夜方欲推辞,却见她已取出千叶琴置于膝上。银枪破空时,琴声乍起,时而金戈铁马,时而缠绵委婉。枪尖寒光流转,竟引得群芳簌簌应和。
千江月望着少年的身姿,唇角不自觉扬起。她忽然按弦止音,执剑跃入场中。青锋如雨,银枪如龙,二人的身影在花雨中交缠又分开,似博弈更似共舞,每一招都藏着未尽的言语。
力竭并卧花丛时,流云正染上金边。江照夜轻声道:“月姐,真愿时光永驻此刻。”千江月笑着摇头,眼底却掠过一丝欢喜。
她想念暗夜小队的众人,江照夜答“就快相见”,便拽起他奔向霞光最盛处。
晚霞中的秋千架缀满藤蔓,旁立的月老祠挂满木牌。千江月坐上新编的秋千回头望他,眸中盛着霞光:“叶子,推我一把。”江照夜轻轻推动藤绳,见二人的影子在暮色中交融又散开。
求签时,千江月拈得“情深缘浅”,江照夜握着“痴情冢”,却都不约而同笑道:“是好签。”她取来木牌仔细勾勒——江月伴红心,旁绘一片叶。
江照夜望着她低垂的侧脸出神,直到被发现才大步上前,握住她执笔的手一同将木牌系上最高枝。万木牌叮咚作响,如眷侣之呢喃融入晚风。
而今,江照夜仰首灌下烈酒,任酒液浸透衣襟。胡茬丛生,眸光枯寂,再寻不见当年少年将军。冰棺上放着一束郁金香,他掷碎酒坛,轻抚棺盖如抚故人眉目:“月姐,花海未谢,秋千尚在,木牌……仍系在最高处。”语声渐哑,“若见我这副模样,怕是要认不出了。”
噬血枪嗡鸣,杀意暴涨。腰间玉佩绽出温润光华。他抚玉低叹:“月姐,我真的好想你。”颓然倚坐时,长枪忽指引东方。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千江有水千江月,叶子只愿在江月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