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雨幕如一张巨大的网，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水汽里，唯有马蹄踏破积水的“嗒嗒”声，伴随着弯刀在鞘中轻颤的冷响，自远及近，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沈辞掀开车帘一角，指尖刚触到湿冷的车辕，瞳孔便微微一缩。雨幕深处，一队黑衣骑士正疾驰而来，玄色劲装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们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腰间佩着的弯刀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森然冷光。那些人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里没有半分活气，仿佛不是行走在人间的武士，而是从幽冥里爬出的索命厉鬼。
“是魏忠贤的锦衣卫。”沈辞的声音比车外的雨水更冷，指节因攥紧车帘而微微发白，“按路程算，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身侧的苏满早已握紧了桃木剑，剑鞘上雕刻的符文被雨水打湿，隐隐透出温润的光。她将剑身在掌心蹭了蹭，低声道：“自打在江南查到他们私贩盐铁的账本，就该料到魏阉不会善罢甘休。看来，是冲着我们手里的证据来的。”
话音未落，黑衣骑士已如鬼魅般围了上来，马蹄踏在积水里，溅起的泥水打在马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为首的汉子勒住马缰，胯下的黑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左眼戴着个黑布眼罩，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延伸到下颌，像条扭曲的蜈蚣。独眼龙的目光阴鸷地扫过马车，最终落在沈辞身上，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石：“沈御史，奉魏公公之命，请你跟咱家回去一趟。”
沈辞缓步走下马车，玄色官袍被雨水浸得半湿，却依旧身姿挺拔。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雨珠，目光如炬，毫不畏惧地迎上独眼龙的视线：“本官奉旨巡查江南，如今要事在身，需即刻回京复命。魏公公若有吩咐，待本官见过圣上，自会登门拜访。”
独眼龙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嘴角的刀疤因这动作而更加扭曲：“沈御史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魏公公说了，你手里的东西，该交出来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咱家动手。”
“放肆！”苏满从马车上跃下，桃木剑“噌”地出鞘，剑身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金光，“沈公子身负皇命，岂容尔等宵小放肆？想动他，先过我这关！”
独眼龙的独眼轻蔑地扫过苏满，像在看一只挡路的蝼蚁：“哪来的黄毛丫头，也敢插手锦衣卫的差事？”他手腕轻挥，身后的黑衣人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来，弯刀带起的寒风混杂着雨水，直劈苏满面门。
苏满足尖点地，身形如雨中飞燕般灵活躲闪，桃木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淡淡的金光。她避开左侧砍来的弯刀，剑尖顺势斜挑，正中那名锦衣卫的手腕，对方吃痛，弯刀“哐当”落地，刚想后退，已被苏满一脚踹在胸口，踉跄着跌进泥水里。另几名黑衣人见状围攻上来，刀光剑影在雨幕中交织，却被苏满的剑势逼得连连后退，没人能近她三尺之内。
这边沈辞也已拔出佩刀，刀刃与独眼龙的弯刀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他的剑法不如苏满灵动，却带着多年历练出的沉稳，每一招都直指要害。独眼龙的刀法狠辣刁钻，刀刀不离沈辞要害，却总被他以不变应万变的招式化解，两人缠斗在雨地里，脚下的泥水被踏得四处飞溅。
雨势愈发狂暴，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兵刃相击的脆响。苏满刚一脚踹倒身前的黑衣人，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独眼龙的左手悄然探入怀中，紧接着，一柄三寸长的匕首带着寒芒，趁沈辞格挡弯刀的间隙，狠戾地刺向他的肋下！
“小心！”苏满的喊声被雨声吞没大半，她想冲过去阻拦，身侧却有两名锦衣卫死死缠住，弯刀如毒蛇吐信般逼得她难以脱身。
沈辞听得警示，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闪躲，匕首擦着他的胳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虽避开了要害，小臂上却已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泥水里，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沈辞！”苏满心急如焚，体内灵力骤然涌动，桃木剑猛地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震得围攻她的锦衣卫连连后退，虎口发麻。她趁机转身，剑尖直指独眼龙的独眼，速度快如闪电。
独眼龙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爆发力，慌忙偏头躲闪，却还是被剑尖划破了脸颊，血珠混着雨水顺着刀疤流下，疼得他嗷嗷直叫。他知道今日讨不到便宜，再纠缠下去恐生变数，捂着流血的脸颊厉声喝道：“撤！”
黑衣骑士们如潮水般退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泥水和兵刃碰撞的余响。
苏满立刻奔到沈辞身边，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口，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血时，声音都带着颤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有没有伤到骨头？”
沈辞摇了摇头，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却依旧强撑着笑道：“不妨事，小伤而已。”他想抬手安抚，却因牵动伤口而蹙起眉头。
苏满急忙从马车上的木箱里翻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又取来干净的布条，一圈圈仔细包扎好。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却在微微发颤：“魏忠贤这是狗急跳墙了，敢在京城近郊动手，显然是不想让我们活着进城。我们得尽快赶到城门，只要进了城，他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了。”
沈辞点头，对守在一旁的陈老仆道：“陈伯，看看马车有没有受损，我们即刻赶路。”
陈老仆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此刻连忙应声去检查马车，好在车轮和车轴都安然无恙。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丝微弱的天光，像被撕开的一道口子。马车重新驶上道路，车轮碾过积水，发出规律的声响，朝着不远处的京城城门缓缓而去。苏满坐在沈辞身边，看着他胳膊上渗出点点血迹的绷带，心里暗暗握紧了拳头。她想起江南水乡的月色，想起沈辞灯下查账的专注，想起那些即将被揭开的阴谋——无论如何，她都要护他周全，绝不能让魏忠贤的奸计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