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城的城门在晨曦中缓缓开启,玄甲营的铁骑踏着露水归来,马蹄声敲在青石板上,惊起几只栖息在城楼上的鸽子。林缚勒住马缰,望着城门内涌动的人潮,百姓们捧着热茶、拿着毛巾,争相往士兵手里塞,喧闹声里没有劫后余生的惶恐,只有踏实的暖意。
“陛下!您可回来了!”一个卖胡饼的老汉挤到马前,手里举着个还冒着热气的饼,“苏姑娘说您爱吃咸口的,特意让俺多加了芝麻!”
林缚接过胡饼,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混着面的甜,熨帖得胃里暖暖的。他看见人群里的苏眉,她穿着件素色的布裙,头发简单挽着,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见他看来,笑着挥了挥手,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想必是守了一夜。
“沙狼族的俘虏安顿好了?”林缚策马走到她身边,声音放轻了些。
“都安排在城西的旧营房了,医署的人正在给伤兵换药。”苏眉打开食盒,里面是碗温热的羊肉汤,“刚炖好的,加了漠北的防风草,驱驱寒气。”她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阿武那孩子呢?胳膊没事吧?”
“没事,小伙子结实,包扎的时候还说要学打铁,想给玄甲营铸枪。”林缚喝着汤,目光扫过街上的景象:张猛被几个孩童围着,听他讲落雁滩的战事,手舞足蹈的样子逗得孩子们直笑;巴图的小孙子举着根麦秆,跟在沙狼族的小将身后,小将脸上还有些拘谨,却任由那孩子拽着衣角;西域的织工们站在布庄门口,对着刚卸车的新布指指点点,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混合语。
“黑风部和沙狼族的族长都求见,”苏眉轻声说,“说想跟着龙盟学种地,还说要把族里的孩子送到学堂念书。”
林缚放下汤碗,望向城墙上飘扬的龙旗。经过昨夜的烽火,旗面有些熏黑,龙纹却更显沉稳,像极了这些日子里,被烟火气慢慢浸润出的模样。“让他们来议政殿吧,”他说,“不光要学种地,还要学算收成、学织布料——得让他们知道,日子是算出来的,不是抢出来的。”
议政殿里,黑风部和沙狼族的族长跪在地上,怀里捧着的不是兵器,是两袋饱满的种子。“这是我们部落最好的耐旱谷种,”黑风部首领声音发颤,“以前总觉得抢得快,如今才明白,龙盟的‘快’,是让地里长出吃不完的粮食,是让孩子能安稳念书——这种‘快’,我们想学。”
沙狼族的首领跟着磕头:“我们愿意把牧场让出来一半,改成粮田,只求龙盟派农技师去教我们。冬天的时候,还能帮着修水渠,多少能出点力。”
林缚让他们起来,指着殿角堆放的《农桑图谱》:“这些书你们带回去,看不懂的地方,让学堂的先生去教。种子我们有更好的‘漠北三号’,抗灾能力强,产量比你们的谷种高两倍,待会儿让户部给你们分下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两个曾挥刀相向的少年身上——阿武和沙狼族的小将正蹲在殿外,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相视而笑。
“孩子们的事,比种地更重要。”林缚说,“让部族的孩子都去学堂,跟龙盟的孩子一起念书、一起玩耍——等他们长大了,就不会再记得什么黑风部、沙狼族,只知道自己是龙盟人。”
族长们连连应着,眼里的惶恐换成了真切的感激。他们捧着《农桑图谱》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书卷,是沉甸甸的希望。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议政殿的地图上。林缚用朱笔在漠北的地界圈出一片区域,标注上“共耕区”——那里将是黑风部、沙狼族和龙盟百姓一起开垦的土地,水渠相通,农具共用,收成按人口分。
“西境的商队说,雪域那边有消息了,”苏眉走进来,手里拿着封信,“他们的首领派使者来,说想换些‘海沧三号’稻种,还想请医署的人去看看,能不能治当地的疫病。”
林缚接过信,信纸是用雪域特有的树皮做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恳切。他忽然想起刚起兵时,有人说“龙盟要一统天下,就得把所有部族踩在脚下”,如今才懂,真正的“一统”,不是疆域的拼凑,是人心的相认——你递过一把种子,我回赠一袋粮食;你教我织布,我帮你治病;孩子们一起在田埂上跑,说着同一种混合语,笑着同一种踏实的笑。
“让‘沧澜号’准备一下,”林缚放下笔,“除了稻种,多带些药材和医书。告诉雪域的使者,龙盟的船不载刀枪,只载能让日子变好的东西。”
夕阳西下时,龙安城的炊烟升起,与城墙上的龙旗缠绕在一起,像幅流动的画。林缚和苏眉并肩走在田埂上,看着百姓们给新播的种子浇水,孩童们追逐着蝴蝶,远处的学堂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夹杂着漠北的调子、西域的词汇,却奇异地和谐。
“你看,”苏眉指着天边的晚霞,“比落雁滩的烽火好看多了。”
林缚点头,裂穹枪早已归鞘,此刻他手里握着的,是颗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带着泥土的湿凉。他忽然明白,龙盟的天下,从来不是靠枪尖开拓的,是靠这一颗颗埋进土里的种子,一碗碗递到嘴边的热汤,一声声穿过炊烟的读书声,慢慢铺展开的。
夜色渐浓,议政殿的灯亮了,却不再是处理军务的烛火,而是苏眉和几个女官在核算各地的收成账,算盘声噼里啪啦的,像首轻快的歌。窗外,龙旗在晚风中轻轻晃,守护着这片被炊烟和希望包裹的土地,安稳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