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出了决定,但经过这一番惊吓,三人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艾登裹紧了毯子,缩在炕角,眼睛瞪得溜圆。
他死死盯着门窗,仿佛下一秒那白影就会破门而入。
汉斯虽然看似睡觉了,实际上身体依旧紧绷。
林克则闭目养神,但脑海中思绪翻腾。
总是忍不住冒出,那白影带来的冰冷压迫感。
他们三人每一次闭上眼睛,仿佛那惨白的影子。
以及笃笃笃敲门声,就在眼前和耳边浮现、回响。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渡过,直到窗外那浓墨般的黑暗。
终于被东方天际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所照亮。
漫长而惊悚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但笼罩在弗林村上空的阴云,似乎并未随着黎明的到来而完全消散。
艾登从硬邦邦的炕上爬起来,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他打了一个又长又响,带着劫后余生般疲惫的哈欠。
“呼…这一夜…真他娘的难熬啊!”
“之前在铁炉要塞,被西佛林的蛮子围得水泄不通,老子也没这么害怕过!”
“那些蛮子遇上了,真刀真枪地干就是了!大不了就是个死!”
“可这这鬼东西,阴森森的真他娘的吓人!”
艾登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怨气。
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打了个寒颤。
“正因为这东西无形无质,诡谲难测,才更显恐怖。”
“战场上的敌人再凶悍,也有迹可循。”
“而这种超自然的怨灵,它的规则、它的弱点,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的。”
“所以,少爷,才更要趁着白天安全的时候,去尝试了解它。”
“否则以后,若真在我们的地盘上遇到类似的东西。”
“难道就束手无策,只能等死或者逃跑吗?”
“了解它,或许就能找到对抗它的方法,至少,知道如何避开它的杀机。”
林克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简单的铺盖,闻言平静地接口道。
“林克说得对,这东西虽然邪门,但肯定有它的道道。”
“咱们摸清了,心里才有底。”
汉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笃…笃…笃…
这熟悉的、间隔均匀的三声轻响。
瞬间吓了艾登一跳。
他脸色唰地又白了,下意识地就要往林克身后缩!
“老…老爷们都起床了吗?洗脸水…已经烧好了…请…请各位老爷们洗脸…”
好在,门外立刻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这是村长儿媳的声音。
原来是虚惊一场!
艾登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随即一股无名火就涌了上来。
“洗什么脸!大清早的敲什么门!吓老子一跳!”
他冲着门外没好气地吼道。
门外顿时没了声息,显然是被艾登的怒吼吓住了。
“少爷,消消气,人家也是好意伺候。”
“她又不知道你被吓成这样,别冲无辜的人发火。”
林克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艾登的肩膀。
艾登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哼了一声。
他没再说话,但脸色依旧难看。
汉斯上前拉开了房门。
村长儿媳端着一个盛着热水的旧木盆,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她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
“放桌上吧,辛苦你了。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林克对她温和地点点头说道。
村长儿媳如蒙大赦,连忙把木盆放在木桌上,逃也似的退回了厨房方向。
艾登嫌弃地走到桌前,看着木盆里还算清澈的热水。
他又看了看旁边搭着一块颜色发灰的粗布毛巾,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只用手指沾了点热水,象征性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就算完事。
林克和汉斯没那么多讲究,也各自用热水洗了把脸。
在热水的刺激下,一夜的惊惧和疲惫似乎被冲淡了些许,精神也清爽了一点。
这时,村长老鲁尼佝偻着腰,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眼袋浮肿,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
看到三人已经洗漱完毕,他赶紧招呼儿媳过来把水盆端走。
“三…三位老爷…昨晚…睡得还安稳吗?可…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然后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压低声音问道。
“安稳?安稳个屁!”
“老子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提心吊胆的觉!”
“早知道你们这破村子这么邪门,谁还敢来借宿!睡野地里都比睡这强一百倍!”
艾登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声音又拔高了吼道。
他越说越气,把昨晚的恐惧全发泄到了村长头上。
“是是是…怠慢老爷了…怠慢老爷了…”
鲁尼吓得连连弯腰赔罪说道。
“村长,我们昨晚确实遇到了你所说的怨灵。”
“那东西…很邪性,不好对付。”
林克打断艾登的抱怨,直接切入正题说道。
“不过,既然来了,也答应了你去看看遗书。”
“那就趁待会天再亮一点,阳气足的时候,带我们去安娜家走一趟吧。”
林克继续说道。
“不着急,不着急!几位老爷先用早饭!”
“你们赶了一夜路,又受了惊吓,肚子肯定饿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
“老婆子!早饭弄好了没有?”
“磨蹭什么呢!赶紧端上来!别饿着贵客!”
老鲁尼冲着厨房方向提高了嗓门叫道。
很快,村长老婆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是三碗稀薄的麦麸糊糊,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三个头不大的鸡蛋。
她的身后怯生生地跟着,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孙女。
一双大眼睛带着渴望地看着桌上的东西,尤其是那三个鸡蛋。
艾登只看了一眼,本就没什么的胃口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糊糊看着就倒胃口,咸菜黑黢黢的不知是什么,也就鸡蛋还能勉强入口。
“这都什么玩意儿?”
“汉斯,把咱们带的干粮拿出来热热!吃这个?本少爷怕闹肚子!”
他拿起一个鸡蛋在手里掂了掂,嫌弃地撇撇嘴,对汉斯吩咐道。
“是,少爷。”
汉斯应了一声,转身从昨晚搬进来的行李包袱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拿出了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干硬白面包。
几块散发着腌制香气的咸肉干,还有大半罐晶莹剔透的蜂蜜果酱。
当汉斯撕开包裹肉干的油纸时,那股浓郁的咸香肉味瞬间弥漫开来。
村长的小孙女眼睛唰地就亮了,直勾勾地盯着那深红色的肉片。
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小肚子还配合地发出咕噜一声轻响。
“汉斯,再拿两块肉干和面包出来吧,待会大家一起吃点。”
林克注意到了小女孩渴望的眼神,心中微动,对汉斯道。
“啊?使不得!使不得啊老爷!”
“这…这太贵重了!我们…我们吃这些粗食就好!怎敢跟老爷们同食啊!”
老鲁尼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拒绝道。
“无妨,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就当是感谢你们昨晚的收留,和今早的招待了。”
林克摆摆手,语气温和的说道。
“招待啥啊…早知道这么吓人,打死我也不来…”
艾登正剥着鸡蛋,闻言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
“少爷,少说两句吧!”
林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艾登悻悻地闭了嘴,专心对付手里的鸡蛋。
村长老婆拿起这些干粮,回到厨房里忙活起来。
她把汉斯拿出来的白面包,用炉膛里的余火热了热。
烤得表皮微微焦脆,散发出诱人的麦香,然后抹上金黄的蜂蜜果酱。
她又把切得薄薄的咸肉片,整齐地码在另一个陶碗里。
整个过程,小孙女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奶奶身边。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香甜的果酱,和油亮的肉片,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村长老婆四下飞快地瞄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厨房这边。
她迅速用指头挖了一小坨蜂蜜果酱,闪电般地塞进了孙女的嘴里。
小女孩的眼睛,瞬间幸福地眯成了月牙。
老妇人自己也飞快地捏起一片切好的肉干,塞进嘴里。
她囫囵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脸上露出满足又心虚的神色。
她赶紧用围裙擦了擦孙女的嘴角,确认没留下痕迹,这才端着加工好的早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