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的特护病房区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苏念和钟浩然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周文斌病房前。门口守着两名警察，神情严肃。
钟浩然学着陈锋那副威严模样，挺直腰板走上前，掏出刚到手还没捂热的特事局证件，故作深沉地递过去：“特别事务局，前来执行公务。”
一名年轻警察接过证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眉头越皱越紧。证件上的钢印确实不假，但“特别事务局”这个名称他从没听说过。更离谱的是，证件上写的不是警衔而是军衔——少校。他抬眼打量眼前这两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再看钟浩然那强装严肃却掩不住稚气的脸，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开玩笑，哪有二十来岁的少校？”年轻警察低声对同伴说，随即右手按上腰间的枪套，厉声道，“往后退！我怀疑你们使用伪造证件！”
钟浩然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解释：“喂喂，大哥，这真是真的啊！我们可是凌队请来的...”
苏念赶忙上前，将钟浩然拉到身后，平静地对警察说：“我们是凌璐警官请来协助调查的，你可以现在联系她确认。”
警察将信将疑地用对讲机联系了凌璐，片刻后，他脸上的警惕转为尴尬，连忙让开通道：“抱歉，两位请进。我们没接到通知...”
钟浩然一边往里走一边不忘回头嘟囔：“什么破特别事务局，人家根本不认识...”
病房内，凌璐正坐在床边询问周文斌，另一名警官在做笔录。见苏念二人进来，凌璐站起身：“差不多了，剩下的你们聊。”她示意同事收拾东西，经过苏念身边时低声说，“他刚醒不久，别问太久。”
苏念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在墙边摸索的钟浩然。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手机充电器，正四处找插座。
“我给你手机充会儿电哈。”钟浩然嘟囔着，一眼看中了墙边一个闲置的插座，毫不犹豫地拔掉了上面连接的一个黑色插头，顺手插上了自己的充电器。
苏念刚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三名白大褂医生急匆匆冲进来，目光在周文斌身上扫视一番后，齐齐定格在墙角的充电插头上。
“谁把病人的心电监护仪电源拔了？！”领头的医生怒吼道，指着地上被钟浩然随手丢弃的黑色插头，“这是生命监测设备！胡闹！”
苏念和正要出门的凌璐同时转头，杀人般的目光射向一脸无辜举着正在充电手机的钟浩然。
“我、我不知道啊...”钟浩然结结巴巴地说，慌忙拔下充电器，手忙脚乱地想重新接回监护仪电源。
医生们没好气地推开他，重新连接设备，又是一通检查确认周文斌无碍后，才怒气冲冲地离开。凌璐无奈地摇摇头，带上门出去了。
病房内终于恢复安静。苏念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度厄星力，双眸泛起不易察觉的金芒。破妄金瞳开启，他仔细审视着周文斌——之前缠绕在他身上的怨疽死气已经消散，只剩下眉宇间淡淡的灰白色病气，这是大病初愈的正常现象，静养即可恢复。
周文斌半靠在床头，虽然面色仍显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许多。他苦笑着摇摇头：“年轻人总是毛手毛脚的，没关系。”
苏念瞪了缩在角落的钟浩然一眼，这才转向周文斌：“周先生，感觉好些了吗？我们有些关于月亮湖事件的问题需要请教。”
周文斌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这次能捡回这条命，还得感谢你们。”
钟浩然讪讪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乖乖把手机收进口袋。
周文斌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透墙壁，回到了数月前的那个夜晚：“一切始于半年前的一场私人收藏拍卖会。那是在郊外的一处庄园，参与者都是圈内有名有姓的人物，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隐藏真实身份。”
他轻轻咳嗽几声，继续道：“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那几个人——后来才知道他们是盗墓的。他们看上去与普通收藏家无异，谈吐文雅，对古董的见解独到。但他们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总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
苏念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拍卖会后，其中一人私下找到我，暗示他们手上有‘硬货’——带有铭文的青铜器。”周文斌压低了声音，“你们可能不了解，在收藏圈里，带铭文的青铜器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也是法律明令禁止交易的。我知道他们可能是盗墓贼，但作为一个收藏家，那种诱惑...”
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悔意：“我最终还是答应了见面看货。他们带来了两件东西：一面青铜镜和一件月牙形的青铜盘，上面刻着我从没见过的奇异符号。除此之外，还有一枚玉简，与那些青铜器放在一起。”
钟浩然忍不住插嘴：“就是月亮湖底下那个玉简？”
周文斌点点头：“正是。那伙人要价极高，但我看得出他们急于出手。奇怪的是，当时竞拍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个日本女人——堂本樱，她也对这批货表现出极大兴趣。”
苏念眼神一凝：“是不是穿白色和服，胸口绣着一朵五瓣菊花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周文斌略显惊讶，随即点头，“正是她。气质非凡，但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我出价更高，最终拿下了这批货。但事后堂本樱私下找过我多次，开出天价想要我转手，特别是那枚玉简。”
说到这里，周文斌的语气坚定起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我们国家的青铜器流失海外。我一次次拒绝了她，直到有一次，她来找我时表现得异常平静，只是要求再看一眼那枚玉简。”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文斌的眼神变得恍惚：“我拿出玉简给她看，她接过去时，我们的目光偶然相接。那一刻，我看到她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旋转...然后我就慢慢失去知觉了。等我醒来时，玉简已经不见了，而我...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苏念沉吟片刻，问道：“您刚才说，那批青铜器不止两件？”
“是的，”周文斌说，“据那伙盗墓贼透露，他们一共找到了五件青铜器，风格相同，应该出自同一个地方。除了那面镜子和月牙盘，还有一尊小鼎、一把短剑和一件形似权杖的器物。但他们只带来了两件，说是剩下的还没‘处理’好。”
钟浩然好奇地问：“什么叫‘处理’好？”
“盗墓行当的黑话，意思是除锈、做旧之类的处理，让东西看起来不像刚出土的。”周文斌解释道，“但我怀疑他们是在等待更好的买家。”
苏念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周先生，您刚才说青铜器上的符号很奇特？能描述一下吗？”
周文斌努力回忆着：“那些符号不像已知的任何古文字，更像是一种...图腾或者象征符号。我记得青铜镜边缘刻着一圈类似星辰的图案，中心是一个睁开的眼睛。月牙盘上则是波浪形的纹路，环绕着一个弯月符号。”
他顿了顿，补充道：“因为我本身对古文字有些研究，拿到这些东西后，私下请教过几位考古学界的朋友。他们都表示从未见过这类符号，但有一个共同点——这些符号似乎都与天文星象有关。”
“星象...”苏念喃喃道，心中一动。他修炼的度厄星力本就与星辰有关，这让他对这批青铜器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钟浩然突然想起什么：“周先生，您刚才说那个日本女人最想要的是玉简，但她为什么也对青铜器感兴趣？”
周文斌摇摇头：“这就是令我困惑的地方。她开出的价码对每件物品都差不多，似乎是想收集整套。但我有种感觉——玉简才是她真正的目标，青铜器只是附带。”
苏念接过话头：“或许这些青铜器和玉简原本就是一体的？您刚才说它们是在同一处被发现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文斌赞同道，“所以我请人做了详细检测，发现这些青铜器的铸造工艺非常特殊，含有一些现代科技都无法完全解析的合金成分。更奇怪的是，那面青铜镜在特定光线下会显现出隐藏的图案。”
“什么图案？”苏念和钟浩然异口同声地问。
周文斌的神情变得凝重：“那是一幅星图，但我找天文学家看过，那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星象排列。最令人不安的是，星图中心有一个明显的标记，看起来像是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苏念的直觉告诉他，这批青铜器绝非普通的古董，而月亮湖事件恐怕也只是更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周先生，那些盗墓贼的下落您知道吗？还有剩下的三件青铜器...”苏念问道。
周文斌苦笑：“自从那次交易后，他们就音信全无了。我尝试过联系，但所有联系方式都失效了。现在想来，他们可能已经...”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与堂本樱这种人物打交道，凶多吉少。
钟浩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周先生，您刚才说那个堂本樱看一眼就能控制人？这是什么邪术？”
周文斌摇头：“我不清楚。但在我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感觉就像是整个灵魂都被吸进了她的眼睛里。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仿佛站在无尽深渊的边缘。”
苏念的心中警铃大作。这种能力听起来与古籍中记载的“摄魂瞳术”极为相似，是一种极为阴邪的秘法，修炼者需以活人精魂为引，极为歹毒。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凌璐推门进来：“抱歉打断一下，探视时间差不多了。周先生需要休息。”
苏念和钟浩然站起身，向周文斌道别。临走前，苏念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周先生，那些青铜器上的符号，您还有记录或者照片吗？”
周文斌想了想：“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应该还有一份拓印和照片。等我出院后可以拿给你们。”
离开病房，苏念和钟浩然沉默地走在医院长廊上。刚才得到的信息量太大，需要时间消化。
“老大，你怎么看？”钟浩然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堂本樱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些青铜器...”
苏念目光深远：“恐怕我们卷入的比想象中还要深。九菊一脉，神秘青铜器，血月星图...这一切恐怕都与那枚玉简有关。”
他停下脚步，看向窗外。夕阳西下，天边泛起一抹诡异的红晕。
“我有种预感，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