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带着沈知意去了主院。
大概是怕沈知意之后过来发现不对劲,陆平章并不在他们之前住的那个房间里,而是在其他的房间。
张太医在里面给陆平章施针。
赤阳焦急地守在外面。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赤阳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沈知意被沧海带着过来,赤阳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神色匆匆地走上前给沈知意施礼,声音却明显因为紧张变得结巴起来:“夫、夫人,您怎么……”
后面的话却是对沧海说的。
赤阳拧着眉问沧海,语气很不认同:“你怎么带夫人过来了?”
侯爷严令禁止他们跟其他人提起他真实的身体情况,尤其是夫人。
何况刚才侯爷明明叫沧海带夫人回舅老爷家了,赤阳怎么也没想到夫人会突然回侯府,更没想到沧海竟然会带着夫人过来。
他明明知道侯爷的意思。
“别怪沧海,是我要求的。”沈知意帮沧海说了一句。
赤阳一听这话,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但对现在的情况,也变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以前都是沧海帮他兜着事。
所以即便他有横冲直撞的时候,沧海也能妥善地帮他解决事情。
可现在,莽撞的那个人成了沧海,赤阳显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太医还在里面?”
过来的路上,沈知意已经从沧海口中知道陆平章的大致情况,和他发病时大概是个什么样子了。
赤阳看了眼沧海。
见他点头,便也没敢隐瞒,低声答是。
沧海在一旁同样低声劝道:“夫人,侯爷施针还要一会,您要不先去隔壁休息一会吧,等张太医出来,属下再跟您说。”
沈知意没同意。
“不用,我就在这等着。”
她眼也不眨,看着前面灯火通明,门窗紧闭的屋子,没动。
沧海和赤阳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陪着人一起在这边等着。
因为沈知意的到来,院中变得更加安静了,就连赤阳也不敢再随意走动。
三人皆沉默地守在院子里。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张太医走了出来。
沈知意早已等得双腿酸软,眼睛也变得酸涩起来了。
但看到张太医出现,沈知意还是第一时间就立刻朝他老人家走了过去。
张太医看到沈知意,和刚才的赤阳一样,都是一脸惊讶的样子:“夫人,您怎么在这?”
说话间,他看了眼跟着沈知意过来的沧海和赤阳,知道这两人应是没能瞒住她,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张太医,侯爷怎么样?”
听到沈知意这样问,张太医便也没再隐瞒,如实跟人说道:“暂时是稳住了,今晚需要好生照看侯爷,不能让他起热。”
“明日要是没事的话,就没事。”
沈知意松了口气。
想到什么,她又抿了抿干涩的下唇,有些犹豫,也有些胆怯,她迟疑着小声问道:“那……之后呢?”
张太医知道她想问什么。
但对于这个答案,张太医一时也不好回答,只能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
“让侯爷先好好静养吧,他这个身体本来就不能再操劳了,他却……”张太医想到这阵子这位主到处奔波,就不由皱眉叹气。
只是他不准他跟圣上说,自己又不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总这么糟蹋着,好像对生死早已看淡,只想在死前再多做一些事。
偏偏他做的那些事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张太医也不好劝。
毕竟宫里那位主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沈知意听他这么说,脸色霎时又变得苍白了起来。
张太医没明说。
但她已经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了。
大概是先前已经从沧海口中知道了陆平章的情况,此时听张太医这么说,虽然心跳有瞬间的滞停,但也不过片刻功夫,沈知意便又恢复如常了。
“我知道了。”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问张太医:“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侯爷吗?”
张太医自然不会说什么。
现在陆平章身边本来就需要人照顾。
只是看着少女绷紧而又苍白的小脸,以及好似努力强撑着才不会叫自己摔倒的身体,张太医念及她的年纪,不由还是安慰了她一句:“夫人别太担心,还没到最后,事情或许还有别的转机。”
沈知意冲张太医笑了下,心里却并不抱希望。
倘若真有转机,他们又岂会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就连圣上都想尽了法子,派了不少人去民间搜罗各种各样的大夫和法子。
这都两年了,还没有进展,得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进展?
陆平章真的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沈知意不知道。
但她并未说什么,她只是点点头,走了进去。
门被张太医贴心地在后面关上,沈知意能听到他压抑的叹息声。
赤阳等沈知意进去之后,便按捺不住又压着声音追问了一句:“张太医,我家侯爷到底怎么样了?”
沧海虽然没出声,但一双眼睛也始终看着张太医,等着他回答。
面对这两位陆平章的亲信心腹、左膀右臂,张太医就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只是不想叫里面的人听到,张太医指了指前面,先往前走了几步,待到院中央才低着嗓子跟两人实话实说:“侯爷再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下去,只怕活不过明年开春。”
沧海和赤阳听闻这个噩耗,纷纷脸色大变。
张太医摇摇头。
他回过头,想到刚才进去的沈知意,又满怀希望地说了一句:“希望侯夫人能叫他以后肯好好顾惜一些自己的身体,多活一段时间,多几分转机的希望。”
张太医说完,自己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希望,他摇着头去煮药。
沈知意则待在房间里。
陆平章刚施完针。
因为过度的疼痛,他这会已经昏睡过去了。
即便额头敷着帕子,他的脸上也满是热汗。
沈知意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刚绞好的帕子,重新擦拭了一番陆平章的脸和裸露的脖子之后又给他的额头换了一块帕子。
不知道换了几轮,陆平章脸上的汗才逐渐少了起来,不需要再这么频繁地更换了,就连气息也变得平静了一些,不像刚才那么浑浊沉重了。
沈知意也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看看陆平章了。
她很少有这样的机会看这样的陆平章。
记忆中永远强大,有时候都会让人忽视他的身体其实是有残缺的男人,此时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终于让她感知到了他其实也有脆弱的一面,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强大,那么的无所不能。
他会死。
甚至很快就会死了。
死不可怕,只要是人就都会死,但沈知意从没想过陆平章的身体竟然已经那么糟糕了。
她并非圣人,有过害怕。
所以刚刚沧海问她还有意义吗的时候,她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她的确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这个勇气,可以亲眼看着这个她喜欢的男人先她一步离开人世。
上天是否太狠心?
叫她喜欢上这个男人,叫她知晓这个男人也喜欢她的同时,又在这样本该圆满美好的时候叫她得知这样的噩耗。
沈知意坐在椅子上,看着陆平章。
她本以为看到陆平章的时候,她会很难过,她会哭。
可现实是——
除了刚刚进来,第一眼看到陆平章的时候,她红了眼眶。
此时坐在这边,她的心情竟然变得很平静。
她好像想了很多,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想一样,她神色沉静地看着陆平章。
听到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响,沈知意叫人进来。
沧海和赤阳拿着热茶和夜宵进来。
看到依旧在昏睡的侯爷以及背对着他们的夫人,两人都有些形容不出的难受,尤其刚还从张太医口中知道了那么一个噩耗,他们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是沧海忍着难过跟沈知意说道:“夫人,您吃点东西然后去休息吧,夜深了,这里有我和赤阳守着,我们会照顾好侯爷的。”
“不用。”
沈知意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等他醒来。”
赤阳听到这话也想劝说一番,还没张口就被沧海握住了胳膊,跟他摇了摇头。
沧海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说再多也没有用,便也没再多劝:“那我们把东西放在这,您记得吃,若有什么吩咐就喊我们,我们就在外面守着。”
“好。”
沈知意答应了。
陆平章是前半夜的时候醒来的。
那会刚过子时,沈知意叫人换了一遍水,又叫沧海他们给他擦拭了一遍身子,给陆平章换了一身干净舒爽的衣裳,免得他穿着湿津津的衣裳不舒服。
等沧海他们拿着换下的衣裳出去的时候,没过多久,陆平章忽然睁开了眼睛。
当时沈知意正拿着湿润的帕子在给陆平章涂抹嘴唇。
他的嘴唇很干。
沈知意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暂时先湿润他的嘴唇。
陆平章就这么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对方的时候,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平章还有些没彻底清醒,目光涣散地看着沈知意,除了最开始那一瞬的怔忡之外,他就像以为自己在做梦一样,所以很快又坦然地躺平,没多余的反应,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沈知意。
仿佛已经习惯了梦到沈知意了。
“怎么还梦到让你来照顾我了?”他哑着嗓子看着沈知意说,是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只是不高兴这次的梦是这样的。
说完,陆平章就看到沈知意红了眼眶,他轻轻叹了口气,朝沈知意伸出手:“哭什么?我没事。”
他想伸手去擦拭她脸上悬落的眼泪,却反被沈知意抓住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你这样叫没事吗?”
也是这一瞬间,陆平章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他原本无奈的神情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望着沈知意的目光也陡然间变得不敢置信起来。
沈知意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这番表现是因为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看着他,往外喊了沧海他们。
门很快被沧海他们从外面推开。
“夫人,怎么了?”
沈知意依旧握着陆平章的手,没松开,头也不回说:“侯爷醒了,你们去请张太医过来给侯爷看下。”
两人听说陆平章醒来,都很激动。
“侯爷醒了?”赤阳率先没按住激动的心情。
他说着就要往里进来。
沧海眼尖,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立刻一把抓住赤阳的胳膊,边带着赤阳出去边说:“是,我们这就去请张太医!”
说完,沧海还体贴地把门又给重新带上了。
室内一下子就又只剩下了沈知意和陆平章两个人。
陆平章看着沈知意,这次便是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你……”
他沙哑着嗓子,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向沉着冷静的心却在此时变得慌乱不已。
他的神情也难得带了些无措,变得慌乱起来。
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沈知意牢牢握着,不肯松开。
“我怎么在这?”沈知意替他补充完他想说的话,没等陆平章回答,她又看着他说:“侯爷为何要骗我?”
陆平章不知道沈知意的这声骗指的是什么。
是说今晚的事,还是说他的病?他张口想跟沈知意解释,却口干舌燥,就连语言也变得苍白起来。
沈知意也没非要他回答。
正好外头传来动静,沈知意知道是张太医他们回来了,便先抽回了自己的手,把陆平章的手重新放到了被子上面。
陆平章眼睛看着她,没有其他的动作。
“夫人,张太医来了。”外头果然响起沧海的声音。
沈知意喊他们进来,自己起身站到了一旁。
看着张太医进来,沈知意和他说:“张太医,您看看。”
张太医点着头走过来。
他坐到沈知意原本的位置上,给陆平章诊了脉,松了口气,神情也变得好看了许多。
比起刚才紊乱的脉象,陆平章现在的脉象明显已经好多了。
放下心来,张太医就有心情数落起陆平章了。
尤其仗着今日沈知意在这,张太医更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他虽然年纪大了,人却不糊涂,当然看得出陆平章对他这位新婚妻子十分宠爱,也十分听她的话。
他之前有一次过来,看到陆平章乖乖戴着护膝。
问了赤阳才知道,那是沈知意叫他这么做的。
要不是之前陆平章不准他说出他的病情,他都想直接拉着沈知意好好说上一番,叫她好好劝劝陆平章,先好好护下他自己的身体,再去做别的事。
现在既然沈知意已经知道了,他自然就没那么多纠结,拣着沈知意在,陆平章不得不听的情况下,一股脑地把想说的话全都吐了个干净。
“你看看你,这都多少次了,叫你好好休息,别太操劳,我看你是都当耳旁风去了!”
“以前我们管不住你,现在你夫人在这,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他猜得没错。
陆平章今日果然没反驳,更没有像之前那副不耐烦让他可以快点滚的样子。
不过看他的样子,原因好像不止是因为沈知意今日在这。
他此时脸上的神情,是张太医从没看见过的。
张太医见他一直盯着沈知意那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些紧张有些无措,看着是很六神无主的样子。
这倒是让张太医看得十分稀奇。
想了想,倒也能猜到原因,他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陆平章也有这一天,真叫人心里畅快,以后总算有人能管住他了!
以后他要是有什么想警告的话,就不用再去受这小子的气,直接跟他夫人说就好。
但想到他这个身体,这份笑意就又持续不起来了。
如果没有转机,他们又能这样持续几时?
这样想着,张太医又有些替他们感到心疼和可惜。
陆平章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中意的人,沈家这丫头年纪又还小……张太医没法想象他们真到分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他心里叹了口气,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笑。
没再继续说教陆平章,张太医转头跟沈知意嘱咐了几句。
沈知意一一记在心里,答应下来。
之后张太医便先走了。
陆平章既然已经醒来,又没再起热,这一晚就好过多了,他们也就不用再随时待命了。
沧海和赤阳很快也都退下了。
“药快煎好了,属下们去拿药。”两人说着,也离开了房间。
门重新被他们关上,沈知意回到原本的位置。
这次她手里多了一盏刚倒的温水。
“喝吗?”沈知意问陆平章。
陆平章这会哪还顾得上渴不渴?虽然的确口干舌燥。
不过在沈知意的注视下,他也没敢拒绝。
他点点头。
沈知意便帮忙把他扶了起来,又在他身后多放了个枕头,方便他靠。
这还是沈知意第一次这样照顾陆平章。
陆平章有些不适应,也有些不习惯,他轻声说:“我自己来。”
沈知意没撒手,反而看了陆平章一眼,问他:“如果今日是我病了,侯爷也会叫我自己来吗?”
陆平章第一时间是皱眉。
他不喜欢她用这样的比喻,虽然只是比喻。
但看着沈知意望着他时毫无表情的脸,陆平章原本想说的话,便又有些没敢说出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知意。
平时在他面前,柔软得像兔子、狡猾得像狐狸、骄傲得像小猫始终会笑盈盈面对他的人,此时看着他没有一点表情。
陆平章不知道该说自己心虚还是紧张,竟在她这样的注视下说不出一个字。
他只能缄口不言,老老实实被沈知意扶着坐好,又接过她递过来的茶,低着头慢慢喝了起来。
心里却想着该开口说些什么才好。
可直到一杯水全部入肚,他都没能想到合适的开场白。
“还想喝吗?”
直到耳旁传来沈知意的声音,陆平章垂眸一看,才发现茶盏已经见空了。
“不用了。”他摇了摇头,轻声拒绝了。
沈知意也没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茶盏放到一旁后,就继续安静地看向他。
陆平章也在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这次谁都没有移开视线,沈知意看着他一副有满肚子的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的模样,主动开口说了:“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当然有。
但话到嘴边,好像又不需要再问出口了。
她已经知道他的情况,这就是事实。
想来是他今晚的样子让她感觉到了异样,沧海他们又没能拦住她,才叫她来了这边,看到了他这样。
过了很久,也可能并不久,陆平章才看着沈知意哑声说道:“不是故意瞒你。”
他说得十分艰难:“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我……也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最开始是没必要。
本来就是契约成婚,又何必叫她知晓这些与她无关的事?
她知道又能如何?
后来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不管出于什么念头,陆平章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件事。
如果不是这次被她发现,他想他应该会瞒她到最后。
他不想让沈知意为他忧心,不想看到她担心的模样。
就像现在。
使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沈知意看着他说:“可我还是知道了。”
陆平章看着她沉默。
“张太医没跟我说具体时间,但我能感觉出你的情况不好。”
“陆平章。”沈知意喊他,声音变得很低,却也很轻,“你能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时间吗?”
她看起来很平静。
平静到好像只是在谈论他们明天早上要吃什么。
但其实这样的平静对沈知意而言,本就十分不正常。
沈知意本不是这样不动声色的一个人,她的高兴不高兴全在脸上,高兴就笑,不高兴就不高兴,何时像现在这样,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过?
因此她藏在袖子里抵在膝盖之下的双手紧握,便成了正常的情绪表达。
只是不想叫陆平章看见罢了。
她安静地等着陆平章的回答,没有催促。
陆平章也没有隐瞒。
在沈知意安静的注视下,他沉默凝望,然后哑着嗓子十分艰难地如实回答:“一年不到。”
他回答了跟沧海一样的答案。
沈知意明明已经听过一遍了,却还是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心脏的骤停,就连呼吸也在刹那间收停了。
但她竟然没有表现出来。
很快就看着陆平章继续问了:“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陆平章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他却在这一刻给不出一个回答。
他也没想好。
在那件事之前,他想的是瞒着她到最后,不叫她知道。
可在那件事之后,他们俩就注定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说散就散,他们之间的主导成了沈知意。
即便是散,那也得由她决定,由她开口。
她必然会知道。
可怎么告诉她,却是让陆平章为难的事。
陆平章也没想到她会在他这次发病的时候,知道他身体的情况,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他也只能看着她如实回答:“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沈知意点点头,好像并不意外,也没生气。
她突然岔开了话题:“你知道我今晚原本想跟你说什么吗?”
陆平章猜测是跟他们的事情有关,却不知道沈知意的答案是什么。
心脏像是直接被人剖成了两半。
陆平章一半在害怕,一半在期待,可期待的那一半究竟是在期待好,还是在期待不好,陆平章自己也不知道。
他希望是好的,却又害怕是好的。
她不该跟他这样的人纠缠,她应该有更好的更开明的未来。
他从不是一个纠结矛盾的人,此时却变成了一个矛盾体,叫他慌乱不已,叫他无处安生,却又叫他隐含希望。
沈知意在这一瞬间,似乎看懂了陆平章脸上所有的表情。
她什么都没说,她静坐着看着陆平章,而后忽然对着陆平章倾身朝他靠了过去,在陆平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他的唇角轻轻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看着陆平章瞬间睁大的眼睛,沈知意又重新坐了回去,给了他她的回答。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
沈知意从没想过两人之间袒露心扉的情景竟然是这样的。
这样的情况,这样的话,是沈知意从未设想过的情景。
可她竟然觉得这感觉不坏。
或许早在询问沧海陆平章对她是什么想法的时候,她就早已经做好决定了。
所谓的我不知道,其实根本早就知道。
这就是她的决定,她的答案。
即便她喜欢的这个男人活不过一年。
可那又如何呢?
他活一年,她就喜欢他一年。
他活一天,她就喜欢他一天。
只要他还在。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
她没有对未来的害怕。
或许之后会有,但至少此时此刻,沈知意觉得自己的内心十分充沛高涨,没有害怕后悔,只有高兴和满足。
她终于把这件事说出来了,她为自己感到骄傲。
她也欣喜她喜欢的这个人同样也喜欢她。
这阵子的耿耿于怀,忐忑不安,终于彻底落到心底。
“陆平章,我喜欢你。”
沈知意看着陆平章说,眉目温和,就连声音也变得轻柔了几分,她的脸上终于扬起今晚他们相见后的第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