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粪池处理间冲天而起的恶臭和尖锐的甲烷警报，如同送行的号角，催促着周默一行人沿着锈迹斑斑的检修梯拼命向上攀爬。冰冷的铁锈碎屑混合着上方滴落的、来源不明的粘稠液体，让每一次抓握都充满滑脱的风险。
陈正巨大的身躯成了最大的负担，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胃部的抽搐，生吞黄豆的后遗症还在肆虐。老K紧随其后，鼻梁上的放大镜蒙着水汽，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蜂巢的变态设计。陈小乐抱着瑟瑟发抖的金元宝，胖子则脸色惨白，每一次向上都像在逃离地狱。
终于，推开头顶一块沉重的、布满油污的金属盖板，一股潮湿、冰冷、带着浓重铁锈和臭氧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他们爬进了一个更加巨大的空间——d区核心实验室下方的巨型排污管道维护层。
这里像一条被废弃的钢铁肠道。脚下是半米深的、流速缓慢却散发着刺鼻化学药剂味的墨绿色污水，水面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头顶是高耸的、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道，如同沉睡的金属巨龙，纵横交错，发出低沉的嗡鸣和间歇性的“咔哒”声。狭窄的金属检修走道紧贴着湿滑的管壁，仅容一人小心通过。远处，水流声变得湍急，隐约传来轰鸣。
“妈的…这鬼地方…”陈正扶着冰冷的管壁干呕，感觉肺里还残留着粪池的恶臭。
“看那边！”周默指向维护层深处。只见靠近湍急水流入口的区域，水面停泊着一个橄榄球大小、外壳斑驳的橄榄绿色金属梭形物，顶部一个微弱的绿色指示灯在幽暗中闪烁。“微型侦查潜艇！是‘鼹鼠’的人留下的！胖子，这你总该认识吧？”
胖子捂着肚子，虚弱地点点头：“是…是我们‘鼹鼠’的‘泥鳅号’…用于勘探极端排污管道的…没想到藏在这儿…但…但没钥匙启动…控制器需要特殊生物验证…”
老K已经蹚着污水冲了过去，动作快得不像个老头。他检查了一下潜艇外壳，在侧面找到一个隐蔽的接口石平衡仪面板，上面有几个造型奇特的生物传感器凹槽。“生物验证？哼，难不倒老子！”他眼中精光一闪，猛地回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了周默的耳朵！
“周默！过来！把耳朵给我！”
“什…什么？”周默一愣，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有种不祥的预感。
“内耳！前庭器！里面的耳石！”老K语速飞快，已经打开了随身的工具包，掏出一套极其精密、连着细导线的微型探针和电极贴片，“耳石！碳酸钙结晶体！人体天然的微重力传感器！对重力场和线性加速度变化极端敏感！精度远超普通电子陀螺仪！这潜艇的控制器，肯定内置了生物微重力平衡导航模块！用你的耳石当生物钥匙，再配合我的信号放大桥接，绝对能骗过系统！”
“你…你要把我耳朵里的石头弄出来？！”周默脸都白了，耳朵是精密器官，这太疯狂了！
“不是弄出来！是接入！无创接入！相信我！”老K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和一种技术狂人的笃定，“没时间了！听！后面！”
湍急水流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沉重的涉水声和杜宾犬压抑的低吠！秦瞳竟然从那个化粪池里爬上来了！而且追得这么快！
想到秦瞳身上可能残留的朵朵人格碎片，想到脑波灌溉进度可能已经逼近临界点，周默一咬牙，放下了手：“妈的…来吧！轻点！”
老K动作快如鬼魅。他先用一个微型内窥镜探头快速检查了周默的耳道，确认前庭位置。然后用几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探针，极其小心地穿过外耳道，前端包裹着特殊导电凝胶的电极精准地、无创地贴附在周默内耳前庭区域的皮肤表面，避开了敏感的鼓膜和耳蜗神经。细导线连接到他手中的一个香烟盒大小的黑色信号处理器上。
“接入完成！生物信号读取中…放大…模拟输出…”老K的手指在处理器上飞快操作，屏幕上一串串复杂的波形图跳动。他将处理器的另一端，用一根特制的光纤接口，插入了潜艇控制面板上那个最核心的生物传感器凹槽！
嗡…
潜艇外壳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顶部的绿色指示灯瞬间变得稳定明亮！侧面一个隐蔽的舱门“嗤”地一声，向上滑开，露出仅容两人勉强挤入的狭小空间！
“成功了！快上艇！”老K兴奋地低吼。
周默感觉耳朵里有些异样的麻痒和压力感，但并没有预想的疼痛。他强忍着不适，第一个钻进了狭窄潮湿的艇舱。陈正、老K、陈小乐和胖子也顾不得脏臭，连滚带爬地挤了进去。金元宝被陈小乐紧紧护在怀里。
舱门关闭。幽闭的空间里弥漫着汗味、机油味和淡淡的化学药剂味。老K坐在唯一的控制台前，双手握住两个类似游戏手柄的操作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一个布满雪花点的微型屏幕——那是艇首的声呐成像。
“坐稳了！‘泥鳅号’！启动！”老K低喝一声，推动操作杆。
艇身猛地一震，尾部传来微弱的推进器嗡鸣。这艘微型潜艇像一条真正的泥鳅，灵巧地滑入湍急、墨绿色的污水中，逆着水流，朝着维护层深处、通往核心实验室更深处的未知管道驶去。
艇内，唯一的屏幕显示着扭曲模糊的声呐图像。老K全神贯注，通过操作杆感受着水流的变化，同时依赖着接入周默内耳前庭器产生的、极其微妙的生物重力反馈信号，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航向。这感觉就像闭着眼睛走钢丝，全靠身体的本能平衡感。
“妈的…比开我那辆破面包车还难…”老K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潜艇在巨大的排污管道中穿行。水流越来越湍急，裹挟着各种垃圾撞击着艇身，发出“砰砰”的闷响。前方出现岔路，几条更狭窄的管道如同黑暗的咽喉。
“左…左转！重力感应偏右了！有暗流！”周默紧闭着眼，强忍着耳朵里的异样感，努力分辨着内耳前庭传来的微妙失衡信号。他的身体随着潜艇的颠簸微微晃动。
老K立刻向左微调操作杆。潜艇险险避开一股强劲的侧向暗流，擦着锈蚀的管壁滑入左侧管道。
“干得漂亮周默！你这‘人肉陀螺仪’靠谱！”老K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
“吱吱吱——！！！”
一直安静蜷缩在陈小乐怀里的金元宝，似乎被潜艇的颠簸和幽闭环境刺激得极度不安。它小小的身体剧烈挣扎起来，小黑眼睛死死盯着周默的耳朵——那几根从周默耳廓延伸出来的细导线，在昏暗的艇舱灯光下微微晃动，像几条诱人的小虫子！
啮齿类动物磨牙的本能和对移动细线物体的天然兴趣瞬间压倒了一切！金元宝猛地从陈小乐怀里窜出，化作一道金色闪电，直扑周默的肩膀！它的小爪子扒住周默的衣领，尖利的门牙对着那几根微微颤动的导线根部，狠狠地一口咬下！不是为了破坏，纯粹是为了磨牙！
“咔哧！咔哧！”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啃咬声在幽闭的艇舱里响起！
“金元宝！别！”陈小乐失声惊叫！
但晚了！
金元宝啃咬导线时产生的、通过骨骼传导的细微高频震动，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传递到了周默的内耳深处！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在自然体验之外的震动频率，粗暴地干扰了内耳前庭器中那些微小的、依靠纤毛细胞感知重力的耳石（碳酸钙结晶）！
医学上称之为“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的诱因之一——耳石脱落！
周默只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颠倒、旋转了九十度！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海啸般的剧烈眩晕感和恶心感瞬间吞噬了他！他眼前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感，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倒！
“呃…呕！”周默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艇壁上。
几乎就在周默眩晕栽倒的同时，老K面前的屏幕上，那原本扭曲但还算稳定的声呐图像瞬间变成了疯狂跳动的雪花！接入周默前庭器的生物重力反馈信号如同被掐断的琴弦，骤然消失！屏幕上代表潜艇姿态的虚拟水平线疯狂地倾斜、旋转！
“平衡信号丢失！！”老K脸色剧变，双手拼命回拉操作杆试图稳住潜艇！
但失去了最核心的重力导航和平衡参考，在这湍急、黑暗、布满障碍的管道中，“泥鳅号”瞬间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艇身猛地向右倾斜，紧接着又向左剧烈甩动！推进器发出过载的尖啸！
轰隆——咔嚓！！！
一声令人心碎的金属撕裂巨响！潜艇的右舷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处隐藏在浑浊污水下的、尖锐的管壁礁石！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艇舱里的人像骰子一样被狠狠抛起，又重重摔下！警报灯疯狂闪烁，刺耳的碰撞警报撕裂了幽闭的空间！
艇首被撞得向内凹陷，屏幕彻底黑屏，一股冰冷刺骨的污水顺着裂缝“嗤嗤”地喷射进来！
“漏…漏水了！”胖子惊恐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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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艇在湍急的水流中失控地打着旋，艇首的裂缝如同哭泣的嘴巴，贪婪地吞噬着墨绿色的污水。冰冷的液体迅速在狭窄的舱底蔓延，刺骨的寒意和绝望的气息瞬间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操！弃艇！快！”老K当机立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摸索着找到紧急逃生栓，狠狠一拉！
“砰！”艇顶的逃生舱盖被高压气体猛地冲开！浑浊腥臭的污水瞬间倒灌而入！
“上去！快！”陈正怒吼着，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像托举千斤闸一样，先将离舱口最近的陈小乐和胖子奋力推出舱口！冰冷的水流让他一个踉跄。老K抓住周默的手臂（后者还在剧烈的眩晕中干呕），也拼命向上推。金元宝被水流冲得吱吱乱叫，被陈小乐一把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