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防水还在“哗哗”地冲刷着管道，把爆炸残留的玉米粉尘和爆米花碎屑搅合成一滩滩粘稠的金色泥浆。秦瞳瘫在泥水里，后脑芯片接口处残留的组织液混着水流下，他双眼紧闭，眉头因为巨大的痛苦紧紧锁着，呼吸微弱，但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那句“谁他妈把爆米花塞我脑子里烤焦了”的呓语，带着浓重的个人口音和切肤的痛苦，像一根刺扎在众人心里。
“芯片…切断了？”陈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声音嘶哑，目光死死盯着秦瞳后脑那个不再闪烁蓝光的接口。
“物理链路断了！蜂巢的远程控制信号进不来了！”老K喘着粗气，手里还捏着那顶湿透的假发，接口处也黯淡无光，“但他脑子里的指令残留和朵朵的记忆碎片…现在就是一团浆糊！比被金元宝啃过的数据线还乱！”
“得…得先离开这鬼地方！”胖子捂着肚子上的青紫凹坑，被冰水一激，疼得直抽冷气，“消防警报响了！蜂巢的狗…还有保安…马上就到！”
尖锐的警报声穿透水幕，在管道里凄厉地回荡。后方，老K制造的白色烟雾正在被消防水柱冲散，沉重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呼喝声已经隐约传来！
“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应急通道！通上面厨房！”胖子挣扎着想爬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对追兵的恐惧。
周默迅速收起电子剪线钳，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秦瞳，又看向陈正，眼神询问。
陈正咬着牙，巨大的身躯弯下，像扛麻袋一样把秦瞳再次扛上肩头。“带上他！他脑子里有朵朵的东西！不能丢！”冰冷的泥水顺着秦瞳的头发滴在陈正脖颈上，带着一股血腥和焦糊混合的怪味。
老K和陈小乐架起疼得直哼哼的胖子。金元宝甩了甩毛上的水，吱吱叫着，灵巧地窜回陈小乐的背带里。一行人跟着胖子，在喷淋的水幕和刺耳的警报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管道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被锈蚀格栅挡住的向上出口。
---
推开沉重的格栅，一股混合着油烟、食物腐败和消毒水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他们跌跌撞撞地爬进了一个巨大的、此刻却空无一人的地下厨房。显然，消防警报把所有人都疏散了。巨大的不锈钢灶台冰冷地矗立着，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滑腻腻的、在昏暗应急灯光下泛着诡异油光的污渍——那是常年积累的、混合了各种油脂和食物残渣的地面油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陈年油脂被水浸泡后散发的哈喇味。
“咳咳…这什么鬼地方！”陈小乐被呛得直咳嗽，脚下踩在油汪汪的地面，差点滑倒。
“员工厨房后区！废弃的油脂处理间！平时没人来！上面…上面就是通往d区脑波中心的服务电梯！”胖子指着厨房尽头一扇紧闭的、印着“冷库”字样的厚重铁门，又指了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需要刷卡的小型货梯门，“但…但电梯要权限卡！冷库后面有条维修通道…可能…可能能绕上去！”
“可能？！”陈正烦躁地低吼，扛着秦瞳让他动作更加笨拙，“消防水马上灌进来了！后面追兵也快到了！走哪边？！”
就在这时！
砰！哗啦！
他们刚刚爬出来的那个管道格栅被粗暴地撞开！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防毒面具的蜂巢清除者，如同索命的恶鬼，端着安装了强光手电的微冲，率先钻了出来！刺眼的光柱瞬间扫过狼藉的厨房！
“发现目标！格杀勿论！”冰冷的电子音透过防毒面具传来，枪口瞬间抬起！
“散开！找掩体！”周默瞳孔骤缩，猛地将身边的陈小乐扑倒在巨大的不锈钢洗碗槽后面！
哒哒哒！
沉闷的枪声响起！特制的橡胶子弹打在灶台和洗碗槽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和金属扭曲的呻吟！碎瓷片和油污四溅！
陈正怒吼一声，扛着秦瞳像头蛮牛一样冲向一排巨大的冷藏柜。老K拖着胖子，连滚带爬地缩到一个翻倒的运货推车后面。金元宝在陈小乐背带里发出惊恐的吱吱声。
林柚的声音急促地从陈正衣领下的微型通讯器传来（她在b-7远程黑入了厨房的监控）：“陈正！厨房地面油层！利用反光！制造混乱！拖延时间！冷库！目标在冷库后面！”
地面油层？反光？陈正瞥了一眼脚下那层在应急灯光和枪口手电光柱下、如同黑色镜面般反光的厚厚油膜。混乱中，他看到林柚之前塞给他的一小包东西——那是陈小乐给金元宝准备的备用口粮，一包磨得很细的黄色玉米粉！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型！陈正猛地将肩上的秦瞳塞进冷藏柜的阴影里，自己则像猎豹般矮身窜出！他撕开玉米粉袋子，抓起一把细粉，看准追兵被周默和老K零星的反击（用厨房的金属碗碟投掷）暂时压制视线的瞬间，手臂猛地一挥！
刷！
金黄色的玉米粉如同天女散花，被他用力抛洒在身前一大片油汪汪的地面上！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细密的玉米粉颗粒，如同无数微小的海绵，瞬间吸附了地面油膜表层的油脂！原本均匀反光的油面，立刻被分割成无数吸附了玉米粉的“哑光”区域和未被吸附的、依旧“反光”的油亮区域！
在应急灯和枪口手电混乱的光线下，这些明暗交织的区域，竟然诡异地组合成了几个歪歪扭扭、却指向明确的巨大箭头！箭头方向，赫然指向厨房尽头那扇紧闭的冷库大门！
“那边！冷库！”一个清除者看到了地上突然出现的“粉渍箭头”，下意识地喊了出来，枪口和手电光柱本能地追着箭头方向扫去！
机会！
一直蜷缩在推车后的老K，看准一个清除者被箭头吸引、侧身对着他的瞬间，猛地将手里一个油腻的金属调料罐狠狠砸向另一个清除者！同时大吼：“秦瞳！跑！往箭头反方向！”
刚刚被枪声和剧痛刺激得恢复了一丝意识的秦瞳，在冷藏柜阴影里痛苦地睁开眼。他脑子依旧像一团沸腾的浆糊，但“跑”这个本能指令和蜂巢追兵带来的死亡威胁瞬间占据了上风！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脚下却猛地一滑——正好踩在一块未被玉米粉覆盖、油亮反光的区域！
“嗤溜——！”
秦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去！他下意识地挥舞手臂想保持平衡，双脚在油膜上疯狂地蹬踏、打滑！
他滑行的轨迹，在油亮的反光地面上，清晰地拖曳出三道长长的、因为鞋底花纹和蹬踏力度不同而断断续续的油渍划痕！
一道长划痕（鞋跟拖曳）——停顿——两道短促的蹬踏痕（鞋尖点地）——再一道长划痕——再停顿——又是三道短促蹬踏痕！
老K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长划痕（—）！停顿！短蹬踏（·）！长划痕（—）！停顿！短蹬踏（· · ·）！
这他妈是摩斯码！最基础的求救信号：【— — — · · · — — —】！SoS！
“SoS？！他…他在求救？”老K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混乱中的滑行轨迹，竟成了绝望的呼号！
“吱吱！”金元宝似乎被秦瞳滑稽又危险的滑行吸引了，从陈小乐背带里探出头。而那条紧跟着清除者钻出管道、被警报和水淋得有些烦躁的黑色杜宾犬，幽绿的眼睛也锁定了在油面上挣扎的秦瞳！
“目标失控！优先清除！”清除者的枪口瞬间调转，指向滑行中的秦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条杜宾犬突然动了！它庞大的身躯猛地扑向秦瞳滑行的方向！但它巨大的爪子没有踩向秦瞳，反而在秦瞳刚刚蹬踏出三道短促油渍（···，代表S）的位置旁边，重重地按下了两个沾满油污的爪印！两个圆形的爪印并列，中间隔着一点距离，像两个大写的“o”！
爪印的位置，正好紧挨着秦瞳油渍轨迹的最后三个点（···）！
【··· o o】
这组合…在混乱的光线下，乍一看竟像是一个极其潦草的单词：【Go】！
“Go？！”一个清除者愣了一下，枪口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疑。
“就是现在！”周默猛地从洗碗槽后探身，手里抓着一个从灶台旁摸到的、绝缘柄都油腻腻的便携式电击棒（可能是厨房用来处理不听话的大型活鱼的），狠狠砸向不远处的杜宾犬！他本意是干扰，根本没指望砸中！
电击棒旋转着飞过杜宾犬头顶，“啪嗒”一声掉在它前方布满油膜的地上！金属的棒头正好砸在一滩油亮反光的区域上！
金元宝的小黑眼睛瞬间亮了！它对这个会发光（指示灯）还会滋滋响（落地瞬间触发了开关）的新“玩具”产生了浓厚兴趣！它猛地从陈小乐背带里窜出，化作一道金线，直扑地上的电击棒！
“金元宝！回来！”陈小乐失声惊叫！
晚了！
金元宝小小的身体扑到电击棒上，张开小嘴，尖利的门牙本能地一口咬在棒头裸露的金属电极上！同时，它的小爪子也踩进了旁边油亮的水洼里！
滋啦——！！！！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从电击棒内部爆开！高压电通过金元宝的身体，再通过它爪子下导电的油污水膜，瞬间传导到整个湿润、油腻、富含电解质的地面！
嗡——！！！！
一阵比消防警报更尖锐、更凄厉的电气短路警报声，猛地从厨房天花板角落的配电箱里炸响！同时，整个厨房的应急灯疯狂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如同鬼域！
“啊！”两个清除者被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短路警报和灯光闪烁刺激得本能地一缩头，枪口下意识地偏离！
“动手！”陈正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像一头被激怒的暴熊，全身肌肉贲张，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抓起地上一个沉重的铸铁煎锅，赤着脚，无视脚下导电的油膜，以恐怖的速度冲向厨房尽头那扇厚重的冷库大门！他巨大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手中的煎锅被他当成了破拆锤！
“给老子——开！！！”
轰——哐啷啷！！！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沉重的铸铁煎锅带着陈正全身的力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冷库大门的门锁位置！老旧的锁扣和铰链在纯粹的暴力面前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扭曲崩断！整扇厚重的铁门被这股蛮力硬生生轰开，向内猛地撞在冷库内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声！
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白雾，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破开的冷库大门内狂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闷热油腻的厨房后区！
刺骨的寒气让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和漂浮的油污微粒，在这突如其来的超低温下，瞬间凝结！
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狂涌的冷气裹挟着地面上那层滑腻的油污，在破开的冷库大门前的地面上，迅速凝结、铺展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如同冰晶琥珀般的白色油蜡状物质！这层凝结物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在冷气流动和地面油污残留图案的相互作用下，极其巧合地凝结出了一行歪歪扭扭、却指向冷库内部的巨大箭头符号！
箭头尖端，直指冷库深处某个被冰霜覆盖的检修通道入口！而在箭头旁边，凝结的油蜡上，几个模糊却依稀可辨的字迹在应急灯闪烁下若隐若现：
「脑波中心 →」
这行由冰冷油污瞬间凝结而成的路标，如同神启，清晰地指向了他们最终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