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坚强一号”多肉那几片焦黄的叶子边缘,炭黑色如同蔓延的墨迹,又深了一圈。周默盯着那盆顽强又可怜的植物,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烫手的《圆周率背诵终极指南》。冰冷的蜂巢(the hive)金色LoGo压在指腹下,像一块烧红的烙印。王大爷昨晚那字正腔圆的圆周率魔音穿脑,和眼前这本包装精美的“大脑潜能开发”指南,交织成一张细密冰冷的网,裹得他喘不过气。
“蜂巢…绿洲…”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脑子里乱成一锅焊锡松香味的粥。是巧合?是合作?还是…捕食者与猎物的关系?他烦躁地把指南扔进角落的零件堆里,像丢掉一块脏抹布。现在没空琢磨这个!林柚那边音讯全无,父亲的手环像颗定时炸弹!优化“微笑杀手”迫在眉睫!他抓起烙铁,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工作台上那个丑陋的铁疙瘩上,试图用技术难题淹没心底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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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疗养康复中心”VIp病房的空气,永远弥漫着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混合着人工花香的“安宁”气息。林柚坐在父亲林国栋的病床边,手里削着一个苹果。果皮打着卷儿垂落,带着一丝新鲜的、微酸的果香,试图驱散萦绕不散的消毒水味。父亲靠坐在床头,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薄毯下的手无意识地抓着被单。浅蓝色的“绿洲安护”手环在腕骨处闪着微弱的、恒定的蓝光。
林柚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贴身口袋里,那枚救命的黑色U盘和装着“抗辐射贴”碎片的密封袋,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提醒着她无处不在的危险。周默依旧失联,如同人间蒸发。她只能靠自己,守在这里,像守着风中残烛。
“爸,吃块苹果?” 她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起一块,递到父亲嘴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林国栋的目光依旧涣散,毫无反应。
林柚叹了口气,刚想把苹果放回盘子——
父亲那只戴着“绿洲安护”手环的手,突然毫无预兆地抬了起来!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迟滞的僵硬感,像生锈的机械臂。粗糙的手指,不是伸向苹果,而是越过果盘,**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抓住了林柚的手腕!
林柚猝不及防,手腕被攥住,冰冷的手环金属边缘硌着她的皮肤,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她惊得差点把果盘打翻!
“爸?!”
林国栋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但空洞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搅动、翻腾!浑浊的眼白里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的嘴唇开始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吃力的喘息声,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
“爸!你怎么了?!别吓我!” 林柚的心跳骤然停止!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反手握住父亲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医生!医生!”
就在她准备起身按呼叫铃的瞬间——
林国栋猛地转过头!
那双布满血丝、浑浊不堪的眼睛,死死地、聚焦地盯住了林柚!那目光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极度恐惧、痛苦和…一丝短暂清明的光芒!他的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却字字如刀割般的音节:
“柚…柚…跑…快…跑…”
“爸!我在这里!不怕!” 林柚紧紧抓住父亲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林国栋的手猛地反握回来,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林柚的皮肉!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眼神里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明灭闪烁。他死死盯着女儿,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凝聚最后一点对抗混沌的力量。终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带着毛骨悚然穿透力的声音,吐出了那句让林柚血液瞬间冻结的话:
“**…他们…在吃梦…**”
话音未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林国栋眼中那点挣扎的清光瞬间熄灭!紧绷的身体猛地一软,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后重重瘫倒在枕头上!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瞳孔再次涣散成一片茫然空洞的灰白。刚才那剧烈的喘息和颤抖,如同幻觉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手腕上那圈冰冷的“绿洲安护”手环,依旧散发着恒定而诡异的微光。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柚自己粗重而颤抖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闷响。
“爸…爸!” 林柚扑到床边,声音嘶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摇晃着父亲的手臂,但林国栋毫无反应,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只有微弱的、平稳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吃梦…他们在吃梦…” 父亲那句如同地狱传来的呓语,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神经!吃梦?!谁在吃梦?!绿洲?!吃谁的梦?!父亲的?!用什么吃?!那该死的手环?!那份幽灵协议?!
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父亲那只刚才死死攥住她手腕的手。
父亲摊开的手心里,除了被他自己指甲掐出的几道深深红痕…
还**紧紧攥着一团东西**!
一张被揉得皱巴巴、沾着些许油渍和食物碎屑的…**白色餐巾纸**!
餐巾纸很普通,像是疗养院餐厅统一提供的那种廉价货色,上面印着模糊的绿色叶片LoGo(绿洲的标志)。餐巾纸的一角,似乎还沾着一点…**半透明的、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甜香**的液体?像是某种营养液或者流食的残留。
林柚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父亲刚才清醒的瞬间,拼尽全力抓住她,留下这句骇人的警告,手里还攥着这张沾着不明液体的餐巾纸?这绝不是巧合!这是线索!是父亲在混沌深渊中为她抛出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小心翼翼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父亲冰冷僵硬的手掌。那张被汗水、油渍和不明液体浸染得有些半透明的餐巾纸,终于落入了她的掌心。
餐巾纸皱得厉害,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些无意义的食物油渍和几粒米饭。唯一异常的,就是角落那点半透明的粘稠痕迹,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近乎被甜腻消毒水味掩盖的、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或臭氧的气息**?
林柚的指尖触碰到那点粘稠痕迹,冰凉滑腻。她凑近鼻子,仔细分辨。甜腻的香气下,那股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似乎更明显了。这到底是什么?父亲想告诉她什么?和“吃梦”有关?
她猛地想起自己钱包夹层里那个装着“抗辐射贴”碎片的密封袋!还有老K那个U盘上同样的贴片!那种特殊的深灰色金属箔材质!她飞快地掏出密封袋,将里面的小碎片和餐巾纸上那点粘稠的痕迹对比。
**材质完全不同!** 餐巾纸上的粘液是半透明的有机物,而“抗辐射贴”是固态金属箔。但…那股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却似乎…**有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难道这粘液里含有和“抗辐射贴”相同的某种成分?或者…是那种成分溶解后的状态?
“吃梦…荧光…” 林柚混乱的思绪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她像抓住了什么,猛地冲到病房门口,一把关掉了房间的主灯!
病房瞬间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
林柚屏住呼吸,将那张皱巴巴的餐巾纸,凑近窗边那微弱的光源。
乍看之下,餐巾纸只是显得更脏了。
但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目光死死盯住餐巾纸上沾着那点半透明粘稠液体的区域——
在窗外城市霓虹极其微弱的光线下,那点原本不起眼的粘稠痕迹的边缘…**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仿佛错觉般的…淡绿色荧光?!**
那荧光太微弱了,如同夏夜最黯淡的萤火,一闪即逝,几乎无法确定是不是眼睛的疲劳造成的幻视。林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使劲眨了眨眼,再次凝神看去。
荧光…似乎又闪了一下?极其短暂,极其微弱,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冷色调。
不是错觉!
林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回流!她死死攥紧了那张沾着诡异荧光痕迹的餐巾纸,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父亲那句“他们在吃梦”的呓语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冰冷的“绿洲安护”手环在父亲腕上沉默地闪着微光。而掌心里这张廉价肮脏的餐巾纸,以及那点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诡异荧光,仿佛成了撕开黑暗帷幕的一道冰冷缝隙。
荧光…营养液…吃梦…手环…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逻辑链条,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正艰难地、带着血腥气地缓缓拼凑。她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父亲腕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眼神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悲痛和冰冷决绝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