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厚重的隔音门,如同天堂与地狱间一道冰冷的闸门。门外,绿洲疗养院副院长钱牧那温润如玉的微笑在应急灯光下泛着虚假的光泽,像博物馆里精心修复的瓷器面具。门内,鼠群的嘶鸣与啃噬声是唯一的地狱背景音,无数细小的爪子在金属门板上刮擦,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周默的手悬在门锁开关上方,冰冷的金属触感直抵心底,缠绕在手腕上的话筒线如同无形的镣铐,勒得皮肉生疼。空气里弥漫着啮齿动物特有的浓烈腥臊、线缆绝缘皮烧焦的刺鼻糊味,以及钱牧话语里渗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诱惑,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毒雾。
“周默先生,疗养院的专车已在楼下静候,只为带您远离这场不幸的闹剧。”钱牧的声音再次透过门上的通话器传来,带着一种精心设计的、令人昏昏欲睡的韵律,如同催眠师的低语,“只需一声‘好’,宁静与安全唾手可得。何必与这些……肮脏的生物一同沉沦呢?您的听众,想必也更希望听到您平静的声音,而非……”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想象的空间——门内老鼠啃噬的恐怖直播。
周默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关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他知道这声“好”一旦出口,便是踏入深渊的通行证。但眼前,黑色的鼠潮在脚下汹涌翻滚,几只体型硕大的褐家鼠甚至顺着主播台的金属支架爬了上来,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锋利的门牙开合,滴落着粘稠的涎液。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正一寸寸漫过他的脚踝,扼住他的喉咙。
就在这窒息般的僵持时刻!
“默哥!别开门!捂住耳朵!找东西堵住缝隙!!”陈小乐嘶哑的、几乎破音的吼声,如同破开厚重乌云的闪电,竟强行穿透了直播间超规格的隔音层和周默那早已断联的耳机,直接炸响在他耳边!是物理声波穿透!小乐就在门外走廊!他用了某种功率极其霸道、甚至可能自毁的强力定向扩音装置!
声音抵达的瞬间!
呜——嗷——!!!
一声极其诡异、穿透力强到匪夷所思的悠长鸣叫,猛地从门外走廊的扩音设备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并非单纯追求巨大的音量,而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直刺灵魂深处的冰冷、威严与古老!如同暗夜森林的王者——一只体型堪比孩童的巨大雕鸮,在领地边缘发出的、宣告死亡的厉啸!声音被特殊设备进行了极致的定向放大和频率调制,能量被疯狂地压缩、聚焦在120khz附近——这正是驱赶鼠群的超声波核心频率,也是金元宝痛苦反应的根源!
声波反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目标:摧毁鼠群的神经中枢!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基因最深处的天敌之音,如同无形的精神风暴,狠狠砸在疯狂肆虐的鼠群身上!
吱——嘎——!!!
直播间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那些正疯狂啃噬线缆、攀爬桌椅、甚至已经跃起扑向周默脚踝的红眼老鼠,动作瞬间集体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它们血红的眼睛里,狂躁的凶光如同被狂风吹熄的蜡烛,瞬间被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足以压垮一切理智的极致恐惧所取代!紧接着,鼠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比之前被超声波驱赶时更加凄厉绝望的、如同濒死般的尖啸!
混乱!彻底的、歇斯底里的混乱!
它们不再啃咬,不再爬行!如同被投入滚油锅的蚂蚁,彻底失去了所有方向感和群体性!互相疯狂地踩踏、推挤、撕咬!体型小的被瞬间淹没,强壮的同类在极度的恐惧下成为更致命的威胁!只想逃离这可怕的声音源头!黑色的鼠潮瞬间改变了流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惊恐万状地朝着远离声源的方向——直播间的各个角落、天花板的通风口缝隙、甚至是它们涌进来的那个破洞——亡命奔逃!周默脚下瞬间空了一大片,只留下几只被踩踏得奄奄一息的老鼠在抽搐。物品被撞翻的稀里哗啦声、老鼠互相撕咬骨头的“咔嚓”声、以及它们闷头撞在墙壁上的“砰砰”闷响,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末日交响!
“有效!元宝不撞了!它在舔毛了!”门外传来陈小乐带着狂喜和明显气喘的吼声(依旧通过强力扩音器),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和人的闷哼——显然,他这套“午夜猫头鹰电台”的突然广播,以及可能伴随的设备过载反冲,也让门外的钱牧等人猝不及防,吃了点苦头。
周默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抄起脚边那沉重的、被自己撬开的金属检修盖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段暴露在鼠口下、绝缘皮已被啃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银色金属编织层和铜芯的音频主干线!
哐当!咔嚓!
金属盖板带着千钧之力落下,精准地将脆弱的主干线砸回金属线槽深处,扭曲的盖板边缘死死卡住槽口,形成了一道坚固的物理屏障!
“钱副院长!”周默对着麦克风大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调,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愤怒和赤裸裸的嘲讽,盖过门内残存的鼠群混乱,“看来你们疗养院的‘意外’,连老鼠都受不了!它们好像更想去‘宁静’的下水道里开派对,而不是坐上您那光可鉴人的豪华专车!您这价值连城的‘心灵之旅’邀请函,老鼠们好像……不太领情啊!它们用脚投票,选择了自由!”
门外的钱牧,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温润如玉的完美微笑,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冰冷如玉的面具下,一丝被当众打脸的错愕和计划被打断的愠怒如同毒蛇般窜过眼底。他身后的护工们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明显握紧了某种硬物的轮廓。
“周先生真是……幽默感十足。”钱牧的声音依旧试图维持温和的腔调,却带上了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僵硬,如同琴弦绷得太紧发出的杂音,“这些小生物受惊过度,反应自然……激烈了些。疗养院的专业生物行为干预团队,本可以更平和地……”
他的话第三次被无情打断!
呜——嗷——!!!!
陈小乐操控的“午夜猫头鹰电台”再次发出震慑性的长鸣!这一次,声音似乎经过了更精密的调制,高频震荡部分被刻意加强,带着更强的指向性!目标不再是驱鼠,而是如同无形的精神利矛,直刺——钱牧本人!
钱牧身体猛地一僵!并非因为声音的物理冲击,而是那被特殊调制、精准覆盖120khz核心频段的超声波能量,如同无形的毒针,狠狠刺向他隐藏在左耳道深处的一个微型植入体——那是他用来接收疗养院核心指令、并精细调控声波武器的神经调制解调接口!
“呃!”钱牧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如同刷了白垩的墙壁!他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捂住左耳,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完美的仪态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狼狈破绽!他身后的护工立刻如同被触动的机关,齐齐上前半步,冰冷的眼神锁定了声音来源的方向,袖中隐约传来器械启动的轻微“嗡”声。
“副院长?”领头的护工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毫无人类情感。
钱牧迅速放下手,强行挺直了微微佝偻的背脊,脸上肌肉抽搐着,试图重新挂起那副面具般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此刻显得无比扭曲和勉强,如同摔裂后强行拼凑的瓷器:“看来……周先生的朋友,也为我们准备了一些……别开生面的‘余兴节目’。真是……别出心裁,令人……印象深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微微侧头,嘴唇快速翕动,对着领口一个隐藏的麦克风急促地低语了几个音节(信号被林柚在外围持续释放的强干扰死死压制,内容如同泥牛入海)。然后,他猛地转回头,重新面向直播间大门,声音陡然拔高,强行注入一种虚假的从容:
“既然周先生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愿,我们也不便强求。绿洲的大门永远敞开,期待您回心转意、寻求真正安宁的那一天。希望下次见面,是在更加……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话语中的威胁,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白色制服的下摆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几名护工如同忠诚的影子,瞬间收缩阵型,将他严密地簇拥在中心,一行人踩着满地的狼藉——鼠尸、杂物碎片、翻倒的绿植泥土,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昏暗的应急灯光中。
门外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远处隐隐约约、如同幽灵低语的“午夜猫头鹰”威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以及门内几只倒霉老鼠逃窜时撞翻最后几件物品的零星声响。
周默背靠着冰冷的主播台,如同虚脱般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衬衫,紧贴在冰凉的皮肤上。他看着一片狼藉、如同飓风过境般的直播间——翻倒的椅子、散落一地的文件、打翻的咖啡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洇开深褐色的污渍,以及几只奄奄一息、抽搐着的老鼠残兵——心有余悸。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疗养院手段的骇然交织在一起。
“默哥!默哥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到?”陈小乐的声音终于通过恢复正常(鼠群主力退散,线路压力骤减)的加密频道传来,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焦急。
“我……没事……皮都没破……”周默的声音沙哑,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小乐,你……你怎么……”
“是元宝!还有柚姐和老K!”陈小乐激动地抢答,语速飞快,“柚姐分析了疗养院那鬼超声波的频率特征,发现它的核心震荡频率像钉子一样卡死在120khz!我就想到以前看动物纪录片,大型猫头鹰,特别是雕鸮那种狠角色,威慑领地时的叫声,尤其是那种能震碎玻璃的低频震颤部分,经过设备放大和精准调制,就能在120khz附近堆起一个能量高峰!这是刻在老鼠骨头里的‘天敌死亡信号’!元宝对这个频率反应最剧烈,就是铁证!我店里正好有给多动症狗狗做行为矫正的声波发射器,老K贡献了他那破面包车上拆下来的、功率能震碎邻居家窗户的功放喇叭!我们临时搭了个‘驱鼠大炮’!”
“那钱牧……他捂耳朵……”周默想起钱牧那瞬间的失态。
“林柚姐神了!”陈小乐的声音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她推测钱牧这种级别的‘声波大师’,身上肯定有植入式的神经接口,用来精细控制武器或者接收指令!最后那一下加强版‘猫头鹰尖叫’,就是柚姐远程微调了频率和聚焦点,专门给他耳朵里那个‘小宝贝’送上的‘特快专递’!让他也尝尝被声波捅脑浆子的销魂滋味!”
周默长出一口气,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浊气似乎吐出去了一些。他看着地上那只还在徒劳蹬腿的褐家鼠,又看看那扇紧闭的、隔绝了钱牧最后冰冷眼神的大门。危机暂时解除,但绿洲疗养院的阴影,如同门外残留的浓烈鼠臊味和钱牧话语里的毒刺,更加阴冷、更加无孔不入地渗透下来。
“疗养院……不会善罢甘休的。”周默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疲惫后的清醒,“他们今天没把我‘请’走,还暴露了声波武器和控制接口的秘密……钱牧最后离开时的眼神,像毒蛇记仇……”
就在这时,林柚凝重的声音切了进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周默,小乐!钱牧离开时发出的加密指令……虽然内容被我的干扰弹幕搅成了乱码,但我捕捉到了信号指向的最终坐标——不是疗养院主楼,而是……后山的深层隔离区!那个生物电读数异常活跃、被我们标记为‘核心禁区’的地方!而且……”
她顿了一下,声音如同浸透了冰水:“就在鼠群被彻底驱散、声波攻击完全停止后的三十秒内,深层隔离区的生物电读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如同心脏起搏般的同步性波动!峰值强度和同步率飙升了300%!就像……有什么沉睡在核心深处的东西,被刚才那阵强力的、覆盖120khz的猫头鹰叫声……短暂地、粗暴地……‘惊扰’甚至‘唤醒’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测,陈小乐怀里的金元宝,突然对着电台大楼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穿透墙壁,指向遥远的绿洲疗养院后山深处——发出了几声短促而低沉的“嘀……嘀嘀……”声。不再是痛苦或恐惧的警报,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理解的……困惑?仿佛它的生物雷达捕捉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无法归类的信号源,正在困惑地“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