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西城区的“振远武馆”藏在胡同深处,灰砖墙上爬着半枯的爬山虎,门楣上那块黑底金字的匾额被岁月磨得有些发亮。武馆后院的演武场铺着青石板,边缘摆着两排褪色的红漆兵器架,刀枪剑戟的金属尖在初冬的阳光下泛着冷光——这里本该是武馆弟子日常练拳的地方,此刻却围了二十多人,连墙头上都扒着两个半大的孩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场中央。
林砚站在青石板东侧,身上换了件深灰色的中式对襟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他指尖夹着枚刚从墙根捡的银杏叶,叶脉在指腹间轻轻摩挲,目光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时,眼底没什么波澜,倒像在看一幅需要拆解的画。
“这就是玄门盟派来的第二个人?看着比赵烈山还凶。”苏清媛站在演武场边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指尖在“周沧”两个字上划了圈。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里面是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扎成低马尾,露出的耳垂上戴着颗小巧的珍珠耳钉,显得干练又温和。
站在林砚对面的周沧,比赵烈山还高半寸,肩背宽得像座小山,黑色的劲装裹着紧绷的肌肉,脖颈上挂着串暗红色的佛珠——只是那佛珠被盘得油光发亮,却没半点禅意,反而衬得他脸上的横肉更显狰狞。他是赵烈山的师兄,也是玄门盟里出了名的“煞神”,一手“怒海拳”练得炉火纯青,据说能在三分钟内打裂半尺厚的青石板,去年在武汉比武时,曾把对手的肋骨打断两根。
“林砚,我师弟在云栖渡输了,是他学艺不精。”周沧的声音像磨过砂纸,粗哑得刺耳,他抬手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深褐色的伤疤,“但你说玄门盟的功夫是旁门左道,这话我不答应。今天我来,就是要替玄门盟正名——你要是输了,就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话咽回去,再给我师弟磕三个头。”
周围的人顿时议论起来。站在最前面的是振远武馆的馆主李老头,他头发白得像雪,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此刻眉头皱得紧紧的:“周师傅,论武讲究点到为止,磕头上哪儿说去?咱们都是练武的,别把话说得太绝。”
“李馆主,这是我跟林砚的事,您就别掺和了。”周沧斜了李老头一眼,眼神里的凶气让旁边的几个武馆弟子都往后缩了缩,“林砚,你敢不敢接?要是不敢,现在认怂也来得及。”
林砚这时才把手里的银杏叶轻轻抛在地上,叶片打着旋落在青石板缝里。他往前迈了一步,距离周沧不过两米远,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磕头就算了,输赢只在拳脚上见分晓。不过我得提醒你,‘怒海拳’靠怒气涨力气,气越盛,拳越猛,但气太盛了,就容易失了章法。”
周沧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还知道‘怒海拳’?我看你是死到临头还嘴硬!”他说着,突然沉下脸,原本还算平和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胸膛像风箱似的起伏,眼睛里的血丝一点点冒出来——这是“怒海拳”的起手式,先聚怒,再发拳。
苏清媛在旁边看得清楚,赶紧从笔记本里翻出一张照片,快步走到林砚身边,压低声音说:“我昨天查了周沧的资料,他每次发拳前,呼吸都会变快,而且左手会不自觉地攥紧,你盯着他的左手。”
林砚点点头,目光落在周沧的左手上。果然,周沧的左手手指正一点点蜷缩,指节泛出青白,手臂上的青筋也开始凸起。就在这时,周沧突然喝了一声,右拳带着破空的风声,直往林砚的面门砸来——这一拳又快又狠,拳头上的劲风把林砚额前的碎发都吹得飘了起来。
“小心!”李老头忍不住喊了一声。
可林砚却像是早有准备,身体微微往右侧一偏,刚好避开了这拳。周沧的拳头擦着他的肩窝过去,重重砸在后面的青石板上,“咚”的一声闷响,石板上竟裂开了一道细纹。
“躲得倒是快!”周沧没停,左拳紧接着跟上,这次打向林砚的胸口。他的拳头越来越快,每一拳都带着怒气,演武场里满是拳头划破空气的“呼呼”声,围观的人都看得屏住了呼吸,有人甚至捂住了嘴,生怕林砚被打中。
苏清媛站在旁边,手里的笔记本都忘了翻,眼睛紧紧盯着场中的两人。她发现,林砚每次躲闪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狼狈,也不浪费力气,而且每次躲闪前,周沧的呼吸都会有个短暂的停顿——那是怒气到了顶点,准备出拳的信号。
“原来他不是在躲拳,是在等周沧的情绪破绽。”苏清媛心里突然明白了。林砚说的“情绪预判拳”,根本不是什么玄术,而是靠着观察对方的呼吸、表情、肌肉变化,预判出拳的方向和时机,就像下棋时提前看透对手的下一步棋。
周沧打了快十分钟,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领口,可连林砚的衣角都没碰到。他的怒气越来越盛,呼吸也越来越乱,拳头的力道虽然还在,却没了之前的章法,有时甚至会因为用力太猛,自己晃一下。
“你只会躲吗?有种跟我正面打!”周沧吼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躁。他的左手又开始攥紧,这次比之前更用力,指节都在发抖——苏清媛知道,这是他要出绝招“怒海狂涛”的信号,这招是“怒海拳”里最猛的一招,也是最容易失控的一招。
“林砚,小心他的右拳!”苏清媛赶紧提醒。
林砚听到了,却没躲。他站在原地,眼睛盯着周沧的胸口,看着对方的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看着他右肩的肌肉一点点绷紧。就在周沧的右拳即将砸出的瞬间,林砚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比周沧还快半拍,右手轻轻按在了周沧的胸口。
这一下看着很轻,可周沧的拳头却像被定住了似的,怎么也砸不出去。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原本憋在心里的怒气瞬间散了大半,手臂也软了下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你做了什么?”周沧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疑惑和不甘。
“‘怒海拳’靠气撑着,气散了,拳自然就没力气了。”林砚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你刚才要出‘怒海狂涛’,这招需要把所有怒气聚在胸口,再通过拳头发出去。可你聚气的时候,胸口的‘膻中穴’会比平时更突出,我只是轻轻按了一下,让你的气散了而已。”
周围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李老头拄着拐杖走过来,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好小子!这‘观气识拳’的本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周师傅,你输得不冤。”
周沧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林砚,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突然想起师父以前说过的话:“武道的最高境界,不是比谁的力气大,而是比谁能掌控自己的心。”他练了二十年“怒海拳”,一直以为怒气是最厉害的武器,却没想到,最后栽在了“控心”上。
就在这时,周沧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了。他走到一边,压低声音接了电话,语气恭敬得不像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人:“盟主,我……我输了……是,我知道了……我会盯着他的……”
挂了电话,周沧看林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他没再说话,只是对着林砚抱了抱拳,然后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很多,像是在逃。
苏清媛注意到了周沧打电话时的表情,走到林砚身边,小声说:“他刚才提到了‘盟主’,而且说要盯着你,玄门盟好像还没放弃。”
林砚点点头,目光落在周沧消失的胡同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刚才他出拳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土腥味,跟去年在杭城聚阴阵里闻到的一样。玄门盟找的东西,可能跟土有关,比如古墓里的器物。”
“你是说,他们在找古墓?”苏清媛愣了一下,“京市周边确实有不少古墓,难道他们想靠古墓里的东西来增强实力?”
“有可能。”林砚转身看向苏清媛,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刚才谢谢你提醒我,不然我可能要多费点劲。”
苏清媛脸颊微微发烫,赶紧把笔记本合上,笑着说:“我只是查了点资料而已,主要还是你厉害。对了,李馆主刚才说要请咱们吃胡同里的炸酱面,要不要去?”
林砚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扬:“好啊,正好尝尝老京市的味道。”
两人跟着李馆主往胡同口走,阳光透过胡同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清媛走在林砚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心里突然觉得很安稳——不管玄门盟藏着什么阴谋,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可他们没注意到,胡同拐角处,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拿着相机,对着他们的背影按下了快门。相机屏幕上,林砚和苏清媛的身影清晰可见,而男人的口袋里,放着一块跟周沧脖子上一模一样的暗红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