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苏九璃家的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玻璃。林野放下筷子,碗底还剩几粒没挑干净的花椒,麻味顺着喉咙往上窜,和刚才阿吉说的“头发坛子”那股腥气搅在一起,酿出种说不出的恶心。
“走了。”他拿起外套搭在臂弯,后颈的红痕又开始发烫,是阿九姐留的护身符在预警——这几天碰过的东西都带着阴气,血信、影煞、还有阿吉说的黑坛子,像条看不见的锁链,正往他脖子上缠。
苏九璃跟着站起来,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排骨,骨头上的肉丝挂在指尖,像根细红绳。“真不再坐会儿?”她往他口袋里塞了包薄荷糖,“监狱那边阴气重,含颗糖压一压。”
林野捏了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藏在袖子里的红绳——阿九姐给编的,说是能挡灾。“别瞎想。”他的拇指蹭过她手背上的红痕,那是刚才碰血信时留下的,“看好那封信,别再让旁人碰。”
阿吉正趴在沙发上玩手机,闻言头也不抬地嚷嚷:“九璃姐放心,林野哥有我呢!等我回去拿上我的桃木剑,跟他一起闯监狱!”他的桃木剑是景区买的工艺品,上面还刻着“出入平安”,上次被影煞的阴气熏得发了黑。
林野踹了他一脚:“少贫。”
出了单元门,阳光亮得刺眼,却照不透空气里的冷。小区门口的石狮子不知何时被人用红布蒙了眼,红布在风里飘得像团血,底下露出的石爪缝里,卡着几缕黑头发——和阿吉说的坛子里的一模一样。
打车往监狱去的路上,林野拆开薄荷糖,清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喉咙里的腥甜。车窗外的街景在往后退,药店的红十字、丧葬店的花圈、甚至路边的垃圾桶,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幅被人动过手脚的画。
监狱的铁门还是老样子,锈迹斑斑的栏杆上缠着圈红绳,是玄机子上个月来绑的,说是能镇住里面的怨气。林野刚要登记,就被个熟悉的声音喊住:“站住。”
王奎斜倚在值班室门口,手里把玩着串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个铜齿轮,和魏明山的那枚一模一样。他的左眼跳得厉害,眼白里的红血丝像爬满了小虫子,“又来?林队倒是勤快,就不怕把命丢在这儿?”
林野没理他,径直往里面走。王奎突然上前一步,钥匙链“哗啦”甩到他面前,铜齿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知道精神病院那栋楼底下埋了多少人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股腐味:“二十年前那场火,烧死了三十七个病人,全是被铁链锁在电疗室的。尸体没来得及烧,直接挖了个坑埋在楼底下,上面铺了层水泥,现在那地方……长出的草都是黑的,根须里全是骨头渣。”
林野的脚步顿住了。他想起魏明山的录像带,画面里的电疗室确实有铁链,链环上还缠着红绳,和阿九姐的红绳一模一样。
“你想说什么?”他转头看向王奎,对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着,像条被踩住的蛇,“魏明山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王奎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疤都在抖:“关系大了去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三十七个病人,都是魏明山亲手锁的。他当时是电疗室的医生,最爱给病人用‘大剂量’,说是能‘净化影子’,结果烧起来那天,他是第一个跑出来的,连钥匙都没拔。”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三十七个病人……影煞……血门……这些数字像拼图,突然凑出个可怕的轮廓——魏明山养影煞,恐怕不止是为了封界司,更是为了那些被他害死的人。
“所以呢?”林野的指尖攥得发白,“你拦着我,是怕我问出真相?”
王奎的脸沉了下来,钥匙链在手里转得飞快:“我是怕你送死。”他往监狱深处瞥了眼,那里的高墙后隐约能看见栋灰色的楼,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魏明山就关在那儿,“那老东西邪性得很,上周有个狱警去给他送饭,回来就疯了,整天抱着墙喊‘影子要出来了’,嘴里还叼着半片指甲——跟精神病院死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林野没再说话,径直往里走。王奎在他身后喊:“你以为他会帮你?他巴不得你去精神病院送死!那地方埋着他的债,你一去,那些影子就有新的宿主了!”
关押魏明山的牢房在最里面,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红砖,像块块凝固的血。林野走到铁门前,看见魏明山正背对着他坐着,花白的头发垂在地上,和铺在墙角的稻草缠在一起,像团乱麻。
“来了。”魏明山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缓缓转过身,左眼的空洞里塞着团黑布,黑布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影”字,“那封信,你看见了?”
林野靠在铁门上,冰冷的触感顺着后背爬上来:“‘影蚀血门开’。”
魏明山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牢房里荡出回音,像有无数人在跟着笑:“果然是它。”他的手在稻草里摸索着,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这个,给你。”
林野接过油纸包,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骨头,骨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渍。“这是……”
“三十七个病人里,唯一一个没烧透的头骨。”魏明山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偷偷挖出来的,上面有他们的怨气,能镇住影煞。”他的手在颤抖,“精神病院的顶楼有个暗格,里面藏着引魂镜的碎片,你把这个放进去,能暂时封住血门。”
林野捏着那块骨头,冰凉的触感像块冰,上面的符号在发烫,和阿九姐的符纸是一个路子。“为什么帮我?”
魏明山的右眼盯着他,瞳孔里映着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我欠他们的。”他的手指在地上划着,“影煞靠怨气活,我养它二十年,就是想等血门开的时候,用它的阴气把那些影子送回去……可我老了,没力气了。”
他突然抓住铁栏杆,指节泛白:“你不一样,你身上有‘至亲血’,阿九姑娘的血能破血门,你的血能养影子——只有你能把他们送回去。”
走廊的灯突然“滋啦”响了一声,灭了。黑暗涌来的瞬间,林野似乎看到魏明山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影子的左手握着把钥匙,钥匙齿上沾着点红——和电疗室铁链上的钥匙一模一样。
“记住,”魏明山的声音在黑暗里飘过来,像条蛇钻进耳朵,“引魂镜怕活人的眼泪,尤其是……欠了债的眼泪。”
林野握紧手里的骨头,转身往外走。走廊的灯又亮了,昏黄的光线下,墙面上的水渍正在变形,映出的他的影子后颈,多了个模糊的人脸,长发垂到地上,像阿九姐的样子。
走出监狱大门时,王奎还在值班室门口抽烟,烟圈在他头顶散成个圈,像个血门的形状。他瞥了眼林野手里的油纸包,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祝好运。”
林野没理他,径直走向出租车。后颈的护身符烫得厉害,那块骨头在口袋里发着冷,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他知道,魏明山没说实话,那三十七个病人的影子,恐怕早就爬出来了,而引魂镜……或许根本不是用来封门的。
车窗外的红布还蒙着石狮子的眼,风一吹,露出的石爪缝里,黑头发又多了几缕,缠在一起,像个绞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