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指尖的黑泥在木桌上拖出蜿蜒的痕,最终叠成个倒转的钟面,罗马数字“3”朝下,与林野手腕红痕的弧度严丝合缝。他捏着块泛绿的铜片,铜片边缘嵌着半根发亮的发条——正是陆疤刀鞘上缺失的那截,声音像被钟锈裹住,闷得发沉:“我娘走那年,院角的铜钟响到后半夜就哑了。她拆嫁妆匣里的‘镇魂钟’时,我蹲在门槛后看,手里的錾子刚碰到钟芯,发条突然‘咔’地崩断,溅了我一脸黑泥,我哭着躲进柴房,再出来时,她没影了,只有后山坟场飘来铜铃响,喊我名字,一声比一声淡,像被雾吞了……”
苏九璃突然将罗盘残片按在铜片上,残片暗红的印子与铜锈融在一起,竟显出行模糊的刻痕:“忌日三更,钟鸣三声,三缘聚齐,替魂归位。”她抬眼盯着陈实,指节因攥紧残片而发白:“‘三缘’指什么?你说陆疤沾了发条血是‘发条缘’,小雅缠了铜丝是‘铜丝缘’,第三缘是谁?”
陈实的喉结滚了滚,目光瞟向院门外的雾气——雾气里飘着根细铜丝,丝头缠着片碎钟面,钟面上的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转,从“4”退回“3”,像在把时间往回拽。“是……是阿吉。”他的指甲抠进桌角,黑泥簌簌落在地上,“他手里的镜片,是我娘当年拆钟时掉的表蒙子,镜片里的倒转钟影,就是钟煞的一缕魂,沾了镜片,就算‘钟影缘’。”
阿吉猛地攥紧口袋里的镜片,镜片边缘的钟锈泥硌得掌心发疼,声音发颤:“我进副本前在村口捡的,当时镜片里就有个小钟影,我还以为是脏了……”
“是我故意放在那的。”陈实突然打断他,嘴角扯出抹泛青的笑,牙尖沾着点黑泥,“我娘找这三缘找了二十年,找齐一个,坟场的钟就响一声,三声齐了,她就能从钟煞里脱魂——但脱魂得有人替,你们三个,就是替魂的人选。”
林野突然扯下手腕上的红绳,红绳一落地就蜷成团,绳上的钟锈泥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更深的红痕,像条嵌在肉里的钟摆:“你在撒谎。”他指着陈实指甲缝里的黑泥,“钟煞是历代坏钟聚的阴魂,拆钟只会让钟煞散,不会把人困在里面;而且‘替魂归位’的‘归位’,说明三缘本就该在你娘的钟里,不是我们‘沾’上的——是你把零件塞给我们,故意让你娘认错替魂。”
陈实的脸瞬间青了,像蒙了层厚钟锈,刚要开口,院门外的铜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是老槐树上那只,铃身的“陈”字渗出黑泥,滴在地上凝成小小的钟形,钟形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小雅站在槐树下,指尖的铜丝缠在树干上,画出道螺旋状的痕,像钟表里拧到极致的发条,每缠一圈,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入夜后破屋的火塘烧得旺,木柴噼啪作响,却驱不散空气中的腐锈味。李娜把压缩饼干掰成小块,刚递到阿吉手里,阿吉突然“呀”地叫出声,饼干掉在地上——饼干表面竟映出个倒转的钟面,指针死死钉在“三点十分”,和他们进副本时停住的时间分毫不差。
“不对劲。”林野捡起饼干,指尖只觉冰凉,像捏着块刚从坟里挖出来的冰。他把饼干凑到火塘边,火光下,钟面突然消失,只留下个浅浅的印子,“我们的手表、罗盘全停在三点十分,可这饼干上的钟面能显能消,说明不是时间停了,是我们的‘时间感知’被改了——陈实说今晚没危险,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等感知被彻底控制,就会跟着钟面的指引,走进他设的圈套。”
苏九璃突然抓起火塘边的断木,断木上的钟齿印越来越深,像被什么东西反复啃咬,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屑——像干涸的血。她往断木上洒了点水,黑泥化开,竟显出行细如发丝的字:“钟锈记假,铜丝引反路,三声钟鸣皆障眼。”她抬头看向众人,声音发紧:“这是你娘刻的!‘钟锈记假’指陈实的话里但凡掺了谎,就会沾上钟锈味,你看他刚才摸过的铜片,锈迹比之前厚了一倍;‘铜丝引反路’是说小雅缠在树上的铜丝画的不是去钟王坟的路,是避开钟煞的反方向,你看那螺旋痕,倒过来看就是‘退’字;‘三声钟鸣皆障眼’说明钟鸣不是找齐三缘的信号,是陈实引钟煞出来的幌子——他想让钟煞以为我们是替魂,把我们吞了。”
陆疤突然摸了摸耳后的疤,血痂脱落,露出道淡红的印子,印子的形状竟和陈实画的倒转钟面完全相反——是正转的钟面,边缘还嵌着点细铜屑。“我小时候划伤后,老道士说这是‘镇钟疤’,能克钟煞,还说我以后会遇到个‘倒转钟’,要是能认出钟的真形,就能破煞。”她盯着桌上的铜片,铜片上的倒转钟面突然裂了道缝,缝里渗出点暗红的液,“陈实说我是替魂,其实我是镇煞的人!他怕我拆穿他,故意编替魂的谎话,让我们不敢去钟王坟——因为钟王坟里根本没有他娘的魂,只有被他养了二十年的钟煞,他娘的魂早被钟煞吞了,他养煞,就是想让煞替他挡灾!”
李娜突然指向火塘边的石头,刚才放饼干的地方空了,石头上只留下个倒转的钟形印子,印子里嵌着根细铜丝——和小雅指尖的一模一样,丝头还缠着点饼干屑。“阿吉,你的镜片呢?”她突然问道,目光扫过阿吉空空的口袋。
阿吉摸遍全身,脸色瞬间惨白:“不见了!我刚才明明放在左边口袋里的,就隔了两分钟……”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陈实临走时的动作——当时陈实假装拍阿吉的肩,手背蹭过阿吉的口袋,当时还以为是无意,现在想来是故意的。他看向苏九璃,苏九璃正盯着破屋的门缝:门缝里飘进根铜丝,丝头缠着片碎钟面,指针离“三点十分”只剩最后一格,钟面里还映出个小小的影子——是阿吉的镜片,正被一只青灰色的手捏着,那只手的指甲缝里,嵌着和陈实一模一样的黑泥。
“陈实拿走了镜片,是想凑齐三缘的假象,引钟煞出来。”林野的声音发沉,攥紧了陆疤的刀鞘,刀鞘上的断铜丝突然绷直,指向与坟场相反的方向,“他养了钟煞二十年,钟煞快撑不住了,要吞三个‘沾缘人’才能续命,他怕煞吞他,就把我们推出去当替死鬼!他娘刻在断木上的线索说了,铜丝引反路,刀鞘的铜丝和他娘的钟是一套,跟着刀鞘走,才能找到钟煞的弱点——要是等第三声钟鸣,陈实就会把煞引到这来,我们连推理的机会都没了!”
他刚要抬腿往外走,苏九璃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等等……阿吉呢?”
众人回头,火塘边的阿吉不见了,只有他坐过的地方留着块沾了钟锈泥的布片,是他衣服上的。林野捡起布片,布片上的钟锈泥突然化开,显出行小字:“第三缘,在煞里。”
就在这时,破屋外面突然传来“当”的一声钟鸣,从钟表坟场方向飘来,震得火塘火星四溅,屋顶的茅草都往下掉。紧接着,第二声钟鸣响起,比第一声更响,震得地上的石头都在颤,雾气里的铜丝突然绷直,像无数根箭,指向破屋的方向。
林野突然看向布片上的字,又看向苏九璃手里的罗盘残片——残片上的“三点十分”刻度,突然开始倒转,和雾气里钟面的指针同步。他猛地反应过来:“陈实说的三缘是假的!真正的第三缘不是阿吉,是……”
话音未落,破屋后面突然传来“叮铃”一声,是铜铃响。众人跑过去,只见墙角放着阿吉的镜片,镜片里映出个骇人的影子:阿吉正站在雾气里,身后跟着个反着头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个嫁妆匣,匣子里的钟正“咔嗒咔嗒”响,而阿吉的手腕上,缠着根铜丝,铜丝的另一端,连在女人的手上,女人的手,正慢慢往阿吉的脖子伸去——她的指甲缝里,嵌着和陈实、布片上一模一样的黑泥。
镜片里的钟面突然清晰,指针“咔”地卡在“三点十分”,而破屋外面,第三声钟鸣,终于炸响,震得整个破屋都在晃,火塘里的火瞬间灭了,只剩下一片漆黑,和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腐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