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使冰璇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不带丝毫情绪,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基地每一个角落,也传入林弦的耳中。那无形的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基地最外层的防御光幕都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林弦站在观测平台上,身形挺拔如松,尽管体内规则符核依旧沉寂,灵力也远未恢复,但他的眼神却平静得如同深潭,没有丝毫畏惧与慌乱。他仰望着空中那三道散发着璀璨星辉的身影,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已完成了局势分析。
硬拼,绝无胜算。对方的力量层级远超理解,那座银色飞舟也绝非寻常法器。
隐瞒或欺骗,风险极高。对方显然对“封印波动”和“星枢”极为敏感,且拥有未知的探测手段。
唯一可行的策略,是有限的坦诚与展示价值,在不对等的对话中,争取主动权,获取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透过扩音符阵,平稳地回应,既不卑不亢,也未显露出敌意:“在下林弦,为此地‘真理天府’之主。巡天使阁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封印波动与星枢之事,确与在下有关,其中缘由复杂,涉及上古秘辛与此地近期一场浩劫。若阁下愿听,林某可详细禀明。”
他没有立刻邀请对方进入基地,而是保持着警惕,同时话语中点出了“上古秘辛”和“浩劫”,意在引起对方的好奇,也为接下来的解释铺垫。
冰璇那双仿佛蕴藏星河的眼眸微微转动,目光再次扫过下方那片虽然经过修复但仍显残破的基地,尤其是在那些残留的邪染气息和玄元宗遗物上停留了一瞬。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那冰冷的灵压似乎收敛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可。”她只说了一个字,身影缓缓从空中降落,悬浮在观测平台之外,与她一同降下的还有那两名沉默的星宫护卫,如同两尊银甲雕塑,分立两侧,气息锁定着林弦。
近距离感受,冰璇带来的压迫感更强。林弦能感觉到,她周身萦绕着一层极其精纯、高度凝练的星辰之力,其运用方式远比他刚刚从星枢中领悟的皮毛要精深玄妙无数倍。这更坚定了他的判断——不能力敌。
林弦没有赘言,开始以简洁、客观的语言,结合解析核心调出的部分数据影像,讲述了从黑风涧异变、深渊核心爆发、影煞阴谋、玄元宗覆灭,到自己最终借助星枢和清虚真人的牺牲暂时封印核心的过程。他隐去了关于自身规则符核和道标电池来源的核心秘密,重点突出了深渊核心的威胁、古老封印的残破、影煞的疯狂计划,以及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的“意外”但关键的角色。
在讲述过程中,他刻意引导冰璇的注意力看向那些收集起来的玄元宗遗物,尤其是那几卷记载着“周天星辰锁灵大阵”信息的古老卷轴。
“……综上所述,此地封印事关重大,然上古大阵年久失修,星枢失落,守阵之裔(玄元宗)亦已凋零。此前核心爆发,若非机缘巧合,恐已酿成席卷天下之大祸。林某虽力薄,亦知此患不除,永无宁日,故在此残垣断壁之上,勉力维持,并试图探寻彻底解决之道。”
他的叙述逻辑清晰,证据(数据影像和遗物)确凿,既点明了危机的严重性和自身的贡献,也暗示了自己掌握着关于封印和星枢的独特知识与实物(指向那枚星枢宝珠),无形中提升了自身的价值和谈判筹码。
冰璇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打断。直到林弦讲完,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你能引动星枢,暂时平衡封印,虽取巧,亦属不易。按星宫律令,凡间出现此等层级封印动荡,巡天使有权接管一切,包括星枢及相关传承。”
林弦心中微凛,但面色不变:“阁下所言极是。然,星枢虽在林某手中,却并非强取,乃是在清理战场、收敛玄元宗遗物时偶然所得。林某亦非妄图据为己有,实是暂无合适之人可托付。且据林某浅见,即便阁下收回星枢,若不能修复那残破的‘周天星辰锁灵大阵’,恐仍难以根治隐患。”
他话语中点明星枢来源正当,并巧妙地将问题引向了更深层次——大阵的修复。这既是事实,也是试探,试探星宫对此事的态度和底线。
冰璇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她深深地看了林弦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你知晓‘周天星辰锁灵大阵’?”她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疑问。
“略知皮毛,皆来自这些玄元宗遗留的卷轴。”林弦坦然指向那些古老卷轴,“据卷轴记载,维持此阵,需‘星枢’为引,更需‘青鸾血裔’之契。如今玄元宗已覆,青鸾血裔恐怕…”他适时停下,观察着冰璇的反应。
冰璇沉默了片刻,周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那两名星宫护卫依旧如同雕塑,但林弦敏锐地感觉到,在他们听到“青鸾血裔”时,气息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青鸾血裔,并未彻底断绝。”冰璇终于再次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林弦心中一震!“玄元宗不过是一支显脉,真正的核心传承,另有隐脉留存。星宫对此,自有记录。”
她话锋一转,冰冷的视线再次锁定林弦:“凡间修士,你能在浩劫中存活,并触及星枢与封印之秘,已属异数。交出星枢,并提供你所知的一切关于影煞及核心的数据,星宫可既往不咎,并会接手此地的封印事宜。”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给予的“优待”。
林弦的大脑飞速运转。交出星枢和数据,看似能摆脱这个烫手山芋,获得星宫的“宽恕”。但如此一来,他将彻底失去主动权,基地的秘密(尤其是规则符核和科技树)也可能暴露。而且,星宫是否真的有能力或意愿彻底修复封印?他们对“青鸾血裔”和影煞的真正态度是什么?一切都是未知。
不能轻易交出筹码!
他迎着冰璇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说道:“星枢与数据,林某可以复制一份交由阁下,以助星宫了解情况。但原件,请恕林某暂时不能交出。”
此言一出,冰璇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凌厉起来,那两名护卫的手也按上了腰间的剑柄!空气瞬间紧绷如弦!
林弦仿佛没有感受到这骤增的压力,继续平静地说道:“非是林某不信星宫,实因此地关系万千生灵,林某既已卷入,便需尽责到底。星枢与数据,是林某继续研究、尝试协助彻底解决隐患的基础。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毫不退缩地与冰璇对视:“阁下也需一个熟悉此地情况、并且与影煞及核心有过直接接触的‘本地协助者’,不是吗?星宫律令虽严,但想必也推崇效率与务实。”
他在赌,赌星宫并非完全不近人情,赌他们也需要关于影煞和核心的第一手信息,赌自己展现出的价值(能引动星枢、知晓上古秘辛、与影煞交过手)足以让对方考虑合作而非强夺。
冰璇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星河幻灭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她凝视着林弦,沉默了足足十息。这十息,对于观测平台上的所有人来说,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终于,她周身那凌厉的气息缓缓收敛。
“可。”她再次吐出一个字,但这次的含义已然不同。“星枢与数据副本,移交。你,‘真理天府’,暂列为星宫外围观察与协作单位。定期汇报研究进展及此地动态。若有异动,或发现影煞踪迹,立刻上报。”
她没有强夺,而是选择了一种更灵活、带有监视性质的合作方式。这无疑是对林弦能力和价值的某种认可,也保留了星宫的绝对主导权。
“谨遵巡天使之命。”林弦微微颔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第一步,他算是走对了。
冰璇不再多言,抬手打出一道星光符印,射向林弦。“此乃‘星讯符’,可用于紧急联络与定期汇报。”说完,她转身便欲带着护卫返回飞舟。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似乎是无意,又似乎是有心,她清冷的声音再次飘来,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味道:
“记住,能引动星枢者,未必皆是天命所归。有时,亦是劫数缠身。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她与两名护卫已化作三道银光,没入那悬停的梭形飞舟。飞舟银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撕裂空间,瞬间消失在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林弦一人,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枚微凉的“星讯符”,回味着冰璇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劫数缠身…是什么意思?是警告他接触星枢和核心的危险?还是暗示他本身,就是一个“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