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破败的窗沿渗进废弃的证物库,在坑洼的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展昭躺在临时铺就的草席上,脸色苍白如纸,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公孙策刚替他重新包扎好肩背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精准却带着压抑的怒火。空气里弥漫着金疮药的苦涩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包拯站在阴影里,看着展昭背上新旧交错的伤疤,那些都是为了守护他、守护那点微弱火光而留下的印记。钟楼的围捕,赤裸裸的背叛,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最后的侥幸。这汴京城,早已不是法理能照耀的地方。
“皇城司……”公孙策净了手,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好一个皇城司。天子亲军,倒成了某些人清除异己的刀。”他拿起那枚淬毒的飞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夜不收’的标记,倒是做得堂而皇之。”
库房内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和展昭压抑的喘息。绝望如同湿冷的蛛网,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对手不仅位高权重,更掌控着令人胆寒的暴力机器,他们这支小小的灰色队伍,仿佛随时会被碾碎。
就在这时,库房那扇几乎被遗忘的后门,传来三长两短、极有规律的叩击声。是雨墨约定的安全信号。
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悄然移至门后,手握上了袖中短刃的柄。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娇小纤细的身影裹挟着外面的风雨寒气闪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宰相府低等婢女的粗布衣裳,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异常沉静的脸,那双眼睛,像极了王延龄——清澈,却深不见底,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决绝。
包拯的呼吸骤然停滞。这张脸,他曾在恩师的书房里见过无数次,在画轴上,在恩师慈爱的目光里。那是王延龄的独生女儿,王璇。三年前王家覆灭,她本该随着女眷没入官籍,音讯全无。
“王……姑娘?”包拯的声音干涩,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
王璇没有立刻回答,她快速扫视了一眼库房内的情形,目光在重伤的展昭身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痛色。然后,她看向包拯,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布包,双手递上。
“包世兄,”她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不再是那个在宰相府里沉默顺从的哑女,“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她指向布包里几封密信的信封角落,那里都有一个极细微的、用特殊墨汁绘制的金色三足鸟纹样,需得对着火光特定角度才能看清。
“‘烛龙’不是一个人。”王璇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沉闷的库房里,“它是一个三人核心,代号——‘三足金乌’。”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像是要将这三年隐忍的仇恨与恐惧都燃烧殆尽。
“文彦博,掌控朝堂,提供庇护,是金乌之首,主‘光’。”
“夏竦,执掌枢密院,调动军械,输送利益,是金乌之身,主‘热’。”
“还有一人,藏得最深,执掌皇城司,负责清除异己,传递消息,是金乌之足,主‘暗’。”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重:“我父亲,当年就是查到了‘三足金乌’的存在,触碰到了那个最深的‘暗’,才招致灭门之祸。他临死前,用只有我和包世兄你能看懂的方式,留下了最初的警告。”
情感的反转与情报的突破如同狂风暴雨,冲击着包拯。他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娇养在深闺、如今却挣扎于仇人府邸污泥之中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簇与恩师一脉相承的、永不熄灭的正义之火,胸腔里那股被压抑许久的愤怒与悲怮,几乎要破膛而出。
恩师的血脉未绝,真相的火种未熄!
“皇城司指挥使,胡永禄?”公孙策迅速将线索串联,眼神锐利如刀。
王璇摇头,吐出一个更令人心惊的名字:“不,是皇城司都指挥使,董贯。” 那个常年侍奉君前,看似低调,实则权柄极重的内侍省大貂珰!
“三足金乌,光、热、暗……”包拯重复着这三个词,苍白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背叛,在这一刻,终于被串成了一幅完整的、狰狞的图画。
他看向重伤的展昭,看向疲惫但眼神坚定的公孙策,看向浑身湿透却带来希望火种的王璇。
“原来如此。”包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淬火后的寒铁,“我们的对手,不是一条潜藏的毒蛇,而是一轮……妄图遮蔽大宋青天的,三足黑日。”
库房外,雨声未歇,但库房内,那微弱却顽强的烛火,因为新的希望和更明确的敌人,而重新稳定地燃烧起来。复仇之路,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