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滚落,坠入荒原尽头,将天地染作一片焦枯血色。风呜咽着掠过,荒草伏地,如同叩拜。林小山、程真、牛全三人伏在沙丘之后,胸膛剧烈起伏。汗珠顺着林小山英武的侧脸滚落,砸在滚烫的沙砾上,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微不可察的暗点。程真作为队伍的女教官,健美身形绷紧如弓,链子斧的银链缠绕在她结实的小臂上,她喉咙里发出粗重但克制的喘息。牛全圆胖的脸上布满汗珠,紧握三股叉的手背青筋虬结。林小山感受着每一次心跳沉重地撞击着肋骨,那死寂里,只有风在低吼,刮得人脸上生疼。
陡然,一种沉闷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嗡鸣自天际线碾压而来,由远及近,迅速膨胀,覆盖了所有声响。
“来了!”程真声音低沉而果决,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声音来源。
地平线上,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黄点急剧放大。散宜生!他如骑乘着风暴的魔神,胯下巨蜂振翅,搅动起遮天蔽日的黄尘,仿佛裹挟着整片荒原的暴怒席卷而至。巨蜂尾针寒光闪烁,每一次翅翼的拍打都激起沉闷的风雷,卷起的沙砾如同密集的弹雨,无情地抽打在他们脸上、身上。他手中那柄蜂毒剑,狭长幽绿,剑尖仿佛有凝滞的毒液在缓缓蠕动,剑身反射着残阳最后一点余光,投来冰冷刺骨的死亡凝视。
“林小山!”散宜生的厉啸割裂了风的呜咽,带着剧毒般的恨意,“留下命来!”巨蜂悬停半空,散宜生居高临下,剑锋笔直指向那手持双节棍的高大青年。
退无可退!林小山猛地自沙丘后腾身而起,迎着那令人窒息的风压,脸上惯有的幽默被凝重取代,双节棍在手中旋开一道凌厉的银弧。那棍影如蛟龙出海,卷起风声,直扑散宜生面门而去,试图搅乱他居高临下的视野。散宜生冷哼一声,蜂毒剑随意一撩,幽光闪过。“当啷!”一声刺耳锐响,棍首的短棒狠狠撞在剑身之上,火星四溅!一股阴冷粘稠的力道顺着铁链瞬间反噬回来,震得林小山手腕发麻。更险的是,剑身被砸击的刹那,一滴墨绿的毒液竟被震飞,直射林小山的面门!他猛一偏头,那毒液擦着他的护额飞过,身后一块砾石顿时发出“嗤嗤”的恐怖声响,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岩石表面瞬间蚀出坑洼。程真在他身后,倒吸一口冷气,链子斧已蓄势待发。
散宜生嘴角勾起一丝毒蜂尾刺般的冷笑,巨蜂猛地前冲,蜂毒剑骤然化作一团惨绿的光轮,不再是试探的点刺,而是带着撕裂一切的狠绝,当头罩下!那剑光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剑风裹挟着毒雾的腥气,瞬间封死了林小山所有闪避的空间。双节棍的银龙在毒雾绿光中左支右绌,每一次格挡都显得沉重无比,林小山英武的身形在剑光压迫下步步后退,仿佛每一次撞击都在将他向死亡的泥沼更深地拖入一寸。他的手臂越来越沉,呼吸间尽是那令人作呕的腥甜。
就在那毒剑光轮即将彻底绞碎棍影,森寒的剑锋几乎要舔舐到林小山咽喉的瞬间——
“狗贼!休伤我兄弟!”炸雷般的怒吼响起!牛全圆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沉重的三股叉裹挟着蛮力与怒火,呼啸着刺向散宜生的头颅!与此同时,程真娇叱一声,手腕一抖,链子斧如同银蛇出洞,带着尖啸,刁钻地卷向散宜生握剑的手腕!一上一下,配合默契!
散宜生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意外。手腕诡异地一抖,蜂毒剑绿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折线,先是闪电般上撩,精准地荡开牛全刺来的三股叉。“铛——!”沉重的撞击让牛全虎口崩裂,三股叉脱手飞出!剑光未歇,顺势下切,“叮!”一声脆响,又将程真袭来的链子斧磕飞!散宜生身形在蜂背上只是微微一晃,随即发出夜枭般刺耳的厉笑:“蜉蝣撼树,不知死活!”
“牛全!程姐!”林小山目睹战友武器脱手,一股滚烫的、混合着绝望与暴怒的岩浆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直冲顶门!散宜生剑势稍缓,那居高临下的睥睨眼神,像淬毒的针扎进他的骨髓。
“散老狗!尝尝这个!”积蓄的所有力量、所有恐惧、所有不甘,化作一声撕裂喉咙的狂吼炸开!林小山左足用尽全身力气猛蹬地面,沙尘暴起!身体借势如陀螺般疾旋,双节棍的铁链发出凄厉的破空尖啸,银龙在这一刻不再是防守的盾,而是化作搏命的獠牙!棍身带着身体旋起的全部离心之力,悍然撞向散宜生握剑的手腕!同时,旋身带起的右腿,狠狠踢向巨蜂那覆着硬甲的庞大腹侧!这一踢,凝聚了绝境里榨出的每一分残力。
散宜生显然没料到林小山竟敢如此以命换伤,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实的惊愕。蜂毒剑本能地回撤格挡。“铿——!”刺耳的摩擦声令人牙酸!双节棍的铁链竟如毒蛇般死死绞缠住了幽绿的剑身!林小山拼死锁住!同一瞬间,“咚!”一声闷响,他的脚结结实实踢中蜂腹!巨蜂发出一声痛苦愤怒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竟被这搏命一踢踹得猛地一歪!散宜生猝不及防,在蜂背上剧烈一晃,身体瞬间失衡!那剧毒的剑刃被铁链绞缠,一时竟无法抽回!
“走——!”林小山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嘶吼出来,声音带着血沫的腥气,同时猛地松开绞缠的双节棍,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向后疾弹!
程真和牛全反应极快,在林小山吼声出口的刹那,三人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猛地扑向沙丘背面,连滚带爬地冲向一片嶙峋怪石形成的天然迷阵。粗粝的岩石擦破了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但谁也不敢有半分停顿。
身后,传来散宜生惊怒交加的咆哮和巨蜂狂乱的振翅声,搅得沙尘如怒涛般冲天而起。毒剑的幽光在弥漫的黄尘中疯狂闪烁,试图穿透这障目的帷幕。那恐怖的蜂鸣和厉啸,终于被曲折的石阵和越来越深的暮色层层阻隔,渐渐变弱、拉远,最终如同沉入深海的噩梦残影。
脚步终于慢了下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他们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冰冷而布满岁月风痕的岩石滑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损的风箱。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程真双手撑在膝盖上,健美的手臂肌肉还在微微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痉挛。牛全瘫在地上,像一头力竭的公牛,大口喘着粗气,揉着发麻的虎口,眼睛瞪得溜圆,失神地望着墨蓝渐染的天空。
“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从岩石阴影里传来。陈冰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虚弱地靠在石壁上,中毒未愈的身体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奔逃压力。她腰间的皮囊里,几枚淬毒的细针若隐若现。
林小山咧了咧嘴,试图找回那标志性的幽默,却牵动了紧绷的肌肉,显得有点扭曲。他摊开微微颤抖的右手,掌心一片粘腻。借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赫然看见一道不起眼的墨绿细线横贯掌心,边缘的皮肉正泛起诡异的灼红,传来阵阵麻痹的刺痛——是格挡时溅上的蜂毒!虽只一丝,那阴冷刺骨的麻痹感却已如附骨之蛆,沿着血脉悄然蔓延。
散宜生最后那声惊怒的咆哮仿佛还在空旷的乱石间隐隐回荡。身前不远处,一块被毒液腐蚀过的砾石,狰狞的蚀痕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在昏暗中幽幽地闪着微光,无声地昭示着方才那场生死一线的凶险,也预示着前路的未知剧毒。陈冰的目光落在林小山发绿的掌心,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