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直到傍晚,四九城的大街小巷、茶馆酒肆、胡同四合院,几乎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谈论着同一个话题:娄氏轧钢厂的电影和那个响彻全城的警告。一种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期待感,如同无形的火苗,在寒风中迅速蔓延升腾。
时间终于跳到年初八——娄氏轧钢厂正式复产的日子,也是万众瞩目的电影之夜!
清晨,天刚蒙蒙亮,凛冽的寒风还未完全退去,东直门大广场的边缘地带,竟然已经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
一个裹着厚棉袄、戴着狗皮帽子的汉子(A),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到一处背风的台阶前,发现那里已经坐着一个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人(b)。
A搓着手,哈着白气,惊讶地问:“哟!兄弟,你来得够早的啊!这天还没大亮呢!”
b抬起头,露出一张冻得有些发青但满是执着兴奋的脸,声音带着颤音回道:“哎,兄弟,我也就……天刚麻麻亮那会儿摸过来的。咳,你是不知道啊……”他朝广场中心努了努嘴,那边影影绰绰似乎有更多的人影在晃动,“看看那边,比咱们早的大有人在!我估摸着啊……人家怕是昨天晚上压根儿就没回去!直接在这儿蹲了一宿!”
A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倒吸一口凉气:“嚯!真的假的?!为了看场电影,至于吗?这大冷天的……”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也赶紧寻摸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把怀里抱着的小板凳放了下来,一屁股坐下占位,“咳,甭管了,反正咱得占个好点的位置,晚上带老婆孩子来。”
太阳渐渐升高,广场上的人像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拖家带口的,呼朋引伴的,推着独轮车拉着小板凳的……人们自发地“圈地”,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铺上旧报纸、破麻袋,甚至搬来了砖头石块划地盘。小贩们也嗅到了巨大的商机,推着烤红薯、煮玉米、瓜子花生的小车,在人流边缘穿梭叫卖,食物的香气混合着人群的喧嚣,驱散着寒意。广场上人声鼎沸,虽然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几个小时,但热烈的气氛已然点燃。
与此同时,在娄氏轧钢厂气派的大门前,却是另一番井然有序又喜气洋洋的景象。
清晨七点整,厂区大门敞开。巨大的横幅悬挂在门楼上:“热烈庆祝娄氏轧钢厂乙巳蛇年开工大吉!”
厂门口空地上,摆开了几张铺着红布的条桌。各车间的主任精神抖擞地站在桌子后面,每人面前都放着一个敞口的红纸箱,里面装满了红彤彤的……红包!财务科的王科长带着几个会计,拿着名册和钢笔,坐在旁边严阵以待。
当工人们带着节日的慵懒和新年的期许,陆续抵达厂门口时,眼前的情景让他们愣住了。不是直接刷卡上工,而是……排着队领红包?!
“李卫国!”
“到!”
“锻工车间李卫国!”锻工车间高大魁梧的刘主任拿起一个厚厚的红包,笑容满面地递过去,“新年新气象,开工大吉!拿着,厂里给大家的一点心意!”
李卫国,一个满脸沧桑的老焊工,双手在油腻的工作服上使劲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印着金色“开工大吉”的红包。入手沉甸甸的触感让他手指微微一颤,他有点不敢相信,声音都带着点哆嗦:“这……这真是给我的?刘主任?”他捏了捏,里面是实实在在的票子!
“废话!全厂人人有份!柱子厂长亲自定的规矩!拿着!”刘主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卫国紧紧攥着红包,嘴唇动了动,想说句感激的话,却觉得喉咙发堵,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有点发红。他一辈子在厂里干活,过年开工顶多发几颗糖,何曾见过真金白银的开工红包?
“张翠花!”
“到!”
“后勤科张翠花!”后勤科的胖主任孙大姐嗓门洪亮,拿起一个同样厚实的红包递过去,“新年好!祝你新的一年工作顺利,家庭和美!”
张翠花是食堂的帮厨大嫂,接过红包,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谢谢孙主任!谢谢厂里领导!这……这太破费了!柱子厂长真是活菩萨啊!”她迫不及待地轻轻捏开封口往里瞅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下一个,钳工车间,赵铁锤!”
……
每一个工人,无论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还是刚进厂不久的青工,在喊到名字、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红包时,脸上都洋溢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由衷的感激。
“谢谢厂里!”
“谢谢娄厂长!”
“开工大吉!一定好好干!”
“这……这得有好几块钱吧?顶我小半个月工资了!”
“嘘……别嚷嚷!娄厂长仁义!咱心里记着就行!”
感激之声不绝于耳。许多工人拿到红包后,并不急着拆开,而是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仿佛那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温暖。
“都听好了啊!”等红包发放接近尾声,各车间主任开始宣布第二条好消息,“今天下午,全厂停工!食堂给大家伙儿准备了福利——每人一条大鲤鱼!活蹦乱跳的!下班的时候凭工牌去食堂门口领!领了鱼,回家炖上!吃饱喝足,晚上带上老婆孩子,去东直门广场,看咱们厂包场放的电影去!”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下午不上班?!还有鱼发?!”
“我的天!这……这娄氏轧钢厂真是……真是……”
“娄厂长万岁!”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一嗓子,立刻引起了更多人的欢呼响应。
“柱子万岁!”
“娄氏轧钢厂万岁!”
巨大的声浪在厂门前回荡。工人们拿着红包,想着下午就能领到的鱼,想着晚上能带着家人去看免费的电影,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和自豪感在心中激荡。这哪里是开工?简直是过大年!不,比过年还让人高兴!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厂区。那些在附近其他工厂、单位上班的人,听着娄氏轧钢厂那边传来的阵阵欢呼,再看看自己手里空空如也,顶多领导讲两句“新年新气象”的空话,心里那滋味,真是酸溜溜的无比羡慕。
“瞧瞧人家娄氏轧钢厂!又是开工红包,又是发鱼,下午还放假,晚上放电影……这待遇,真是没谁了!”
“唉,早知道当初也想办法调过去了……”
“谁说不是呢!光那红包,我看就厚得很!娄厂长是真舍得啊!”
“这福利……啧啧,真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儿了!”
下午时分,娄氏轧钢厂的工人们,提着用草绳串好的、还在微微甩尾的新鲜活鱼,满面红光、有说有笑地踏上了回家的路。他们成了整条街最引人注目的风景线,引来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每个人都仿佛被一种巨大的幸福和归属感笼罩着,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回家炖鱼,吃饱喝足,晚上看电影!还有什么比这更美滋滋的呢?
时间推移,下午四点刚过。
东直门大广场,已是人山人海!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攒动的人头!喧闹声如同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直冲云霄。广场中心地带,早已被早早赶来的人用各种“占位神器”——板凳、马扎、砖头、破席子——圈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后来的只能不断向广场边缘甚至周边街道延伸。
广场四周,临时支起了更多的摊位:卖糖葫芦的、吹糖人的、卖热茶水的、卖炒瓜子花生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烤红薯的香气弥漫在冰冷湿润的空气里,勾动着人们的馋虫。孩子们在人缝里钻来钻去,兴奋地尖叫嬉闹,手里举着风车或刚买的零嘴。大人们则伸长脖子,焦急地寻找着自家走散的成员,或是努力分辨着放映塔的位置。
何雨柱站在广场边缘一处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拿着望远镜扫视全场。他身边站着几位轧钢厂和街道与派出所的负责人,大家都是一脸凝重。
“柱子,这……这人太多了!远远超出预期了!”一位派出所的老警察擦着额头的汗,声音带着紧张,“四点不到,我们初步估计已经超过三万五千人了!而且四面八方还在不断涌入!这……晚上七点电影开场前,突破五万甚至六万都有可能!这秩序维护难度太大了!万一出点乱子……”
何雨柱放下望远镜,面色沉稳,眼神锐利如鹰:“张所长,诸位,辛苦了,不会有麻烦的,你们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