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涧的晨雾像一匹薄纱,漫过涧底的青石与溪滩,连空气里都浸着湿凉的水汽。云汐蹲在岩缝旁,指尖轻轻抚过三枚嵌在青苔下的铜铃——丝线细得几乎看不见,隐在水痕里,是按《洛书》方位布下的预警铃。只要上游浅水滩有人踏过,铃就会发出极轻的嗡鸣,这细微声响,唯有林舟能辨出。
“西侧悬镜阵妥了?”她仰头望向涧壁。林舟正踮脚将最后一面铜镜嵌进石缝,镜面斜对朝阳,能把涧口的动静清清楚楚折映到东侧水帘洞后。他足尖一点跃下,靴底沾的湿泥在石板上印出浅痕,声音压得低:“镜角垫了薄木,风刮不动。但黑风教的影卫擅缩骨,说不定会从涧顶石缝钻进来。”
话音未落,苏慕远与苏砚已并肩从涧尾走来。苏慕远袖袋里的铁蒺藜相撞,叮当作响,他蹲身将蒺藜撒在浅滩,尖刺裹着青泥,混在碎石里几乎看不出:“下游独木桥换了假的,松木板承不住五十斤。桥桩下埋了震天雷,引线接在对岸石笋上,踩上去就炸。”苏砚手里捏着罗盘,指尖点向涧底土层:“父亲埋的镇土符我重校了方位,按八卦相生排的。土行客只要敢破土,符咒自燃时会连成火网,不光灼得他们疼,还能堵死他们遁地的路。”
水帘后忽然探出沈墨的头,身侧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阿竹。沈墨指尖叩了叩石壁,声音透着警惕:“西边林子有刨土声,阿竹刚去探过,见着三个穿黑衫的在挖地,是黑风教的先锋。”阿竹攥着腰间短刀,眼睛亮得很,抢着说:“云汐姐姐,我在林边挂了串风干的草哨,他们再靠近些,风一吹就响,比铜铃还灵!”
云汐点头,解下竹哨吹了声短调。涧口那棵老松忽然轻轻晃动——那是她前几日移栽的机关树,树根下的箱子里,细针应声弹出,虽不致命,却能钉住靠近者的皮肉,做个预警。她起身时,腕间已多了三枚银针,目光扫过众人,语速快而稳:“林舟守东侧悬镜阵,镜光一动就发信号;苏伯父守回音壁,苏砚盯涧尾桥,连环雷和断头闸的机括你们熟,引爆时机你们控;沈墨,你带阿竹守水帘洞前的窄道,那里只能容两人并行,阿竹的短刀适合近身缠,你用暗器补漏,务必拖住他们靠近密道。”
“知道了!”阿竹挺起胸膛,摸了摸短刀鞘,“我跟沈墨哥练过配合,他镖打哪儿,我就往哪儿堵!”沈墨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缩回水帘后,暗器囊轻轻打开,十数枚淬了麻药的梅花镖在阴影里闪着冷光。苏砚从怀中取出个青铜哨:“这是‘惊鹤哨’,若回音壁遇袭,我吹三声长调,你们就知西侧需支援。”
林舟长剑出鞘,寒光映着晨光,在涧壁上投下一道冷影;苏慕远转身奔涧尾,符咒在指间流转,脚步轻得像猫。刚布好阵脚,涧顶忽然“嗤”地响了一声,像是布料被划破,垂藤晃动间,一片黑布飘落在溪水上,随波漂了几步。
“来了。”云汐声音沉了沉,身子却没动。众人默契地屏息,阿竹按在草哨绳上的手紧了紧;沈墨的指尖已触到梅花镖,指腹贴着冰凉的金属。溪水流过石缝的轻响里,藏着一种暴风雨前的静,只待猎物撞进网。
待涧外动静稍歇,几人聚到青石旁。云汐摊开知音涧地形图,指尖点在“回音壁”:“连环雷的引信藏在壁下藤蔓里,共三排——头排炸断来路,二排阻他们分兵,最后一排连崖顶的落石,必要时能封死半条涧道。”
苏慕远擦着掌心的铁屑,冷笑一声:“断头闸改了机括,不用人力扳,只要触发涧口老槐树的绊索,三丈高崖壁的闸板就会坠下来,铁齿连钢缆都能斩断。”苏砚补充道:“我在闸板两侧加了‘翻板陷阱’,就算有人侥幸躲过闸板,也会坠入底下的尖刺坑。”
“黑风教来了上千人,知音涧山路窄,没法一涌而入,只能鱼贯进,正好分割击破。”沈墨敲了敲地图上“水帘洞”的标记,“密道在洞后第三块松动石砖下,我和阿竹试过,一人带物能过,半个时辰能通到山外竹林。阿竹,待会儿若要送林舟走,你在前面探路,密道里有几处暗坑,你熟。”阿竹重重点头:“记着呢!第三段路要靠左走,不然踩中机关会掉碎石,堵了路。”
话锋一转,云汐看向握着锦盒的林舟,语气郑重:“你和图谱是重中之重。若见崖顶起赤焰信号,别管我们,立刻跟阿竹从密道走。我和苏伯父挡前,沈墨与苏砚断后,我们有脱身的法子。”
苏慕远冷笑:“他们想抢图?先踏过我的连环雷再说。实在守不住,我就引爆最后一排雷,用落石埋了他们,给你争取时辰。”苏砚也道:“你只管带图走,我这书生也能挡一阵。”
林舟皱眉,用力握着锦盒:“要走一起走。”
“糊涂!”云汐轻斥,解下枚玉哨递过去,“这图谱关系重大,你若出事,我们布这些机关、拼这场命,全成了白费。到了山外吹这调子,有接应的人,会带你去安全地。”阿竹凑过来,仰着脸说:“林舟哥,你放心,我闭着眼都能找到接应点,绝不会出错!”
沈墨系紧暗器囊:“我再去查密道机关,阿竹跟我来,再确认下暗坑位置。”苏慕远也起身:“我去紧一紧雷的引信,砚儿,帮我看看镇土符的火油够不够?”苏砚颔首跟上,父子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涧尾的阴影里。
林舟握着玉哨,看阿竹跟着沈墨往水帘洞跑,又望云汐——晨光落在她鬓角,描出一层浅金,可她的眼神却像涧底的寒冰,没有半分暖意。他沉默片刻,终是低低应了声:“好,我听你们的。”
云汐指尖滑过地图最后一遍,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涧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连溪水声都仿佛轻了些。她知道,这寂静下藏着多少杀机。黑风教的人已聚在谷口,像一群饿狼,而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涧底,染成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