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急促的门铃声,张雪匆匆擦了擦手从厨房出来,快步走向玄关。
门开了。
陈克满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深色夹克衫,身形微有些疲惫,但眉宇间那股沉稳如山岳的气质更显凝重。
他一手提着公文包,换鞋的动作带着惯常的利落。
“回来了。”张雪温和地笑着,接过他手中的包。
“嗯。”陈克满点点头,目光随即投向客厅。
看到沙发上的陈国志和一旁的陌生年轻人,他眼中没有明显的意外,只是那份深藏的威严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带上了些许归家的松弛。
“爸。”陈克满走进客厅,先对稳坐如山的陈国志恭敬地叫了一声。
陈国志脸上笑容更深了些,抬手指了指有些局促站起来的林鑫,语气带着长辈独有的满意和随意:
“回来了就好。来,克满,正式认识一下,这是林鑫。小鑫这孩子不错,老头子我看着投缘,认了个孙子。”
他话语平淡,但那份“认”的分量,在陈家这片天地里,如同无形的烙印。
陈克满的目光落在林鑫身上。那目光很平和,没有刻意的审视,却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能穿透表象。
他脸上自然地露出一丝笑意,如同长辈面对晚辈的温和:
“哦?那敢情好,我这是白得了个侄子?林鑫,是吧?欢迎常来家里坐坐。”
林鑫立刻微微躬身,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晚辈初见长辈应有的拘谨和恭敬,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陌生感:
“陈叔叔您好!打…打扰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真挚,“爷爷抬爱了。”
他维持着一个偏远乡镇青年公务员见到气质不凡长辈时该有的反应——有些无措,带着敬畏,但又努力表现出镇定。
陈克满随意地在单人沙发坐下,解开一颗夹克衫的扣子,显出几分家常的放松:
“别站着了,坐。小林是从乐平镇过来?”,他对林鑫的工作地点很自然地点出,显然陈国志提前提过。
“是的,陈叔叔。我昨晚到的市里。”,林鑫坐下,小心地应对着。在这种明知对方身份,却必须扮演“懵懂”的境况下,每一句话都需要如履薄冰。
“今天过来主要是跟出版社编辑碰个面,谈点私事,是关于以前写的一些书稿的事情。”
他抢先堵住可能的“不务正业”联想,说道:“中午刚谈妥了。想着正好在市里,顺路来看看爷爷。”
他刻意将顺序说成先谈事,后看望,并且强调是“顺路”和“私事”。
反正不管他怎么想,看看爷爷都必须是顺路。
“哦?还会写书?”。
陈克满果然露出一丝带着点意外的兴趣,如同长辈听到晚辈的才艺般,带着点随意的肯定。
“写些什么?”
林鑫连忙解释,姿态谦逊:
“陈叔叔过奖了,就是……瞎琢磨。以前工作没那么忙的时候,喜欢看看书写写字,杂七杂八的想法攒了不少。这回想汇总一下,看看能不能整理成书,投给出版社试试运气,纯粹是自己的兴趣。”
他不敢提什么经济类书籍,更不敢提《明朝》,只含糊成“杂七杂八的想法”,将写作动机牢牢限定在“私事”和“兴趣”范围内,生怕留下任何一点不务正业或借机攀附的印象。
陈克满听完,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兴趣广泛是好事。人活着,不能光围着工作转,总要有点自己的东西。年轻人有想法,有行动力,挺好。”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随意家常:
“要是真出版了,记得给你爷爷捎两本过来。让老爷子解解闷也好。”
“一定!陈叔叔!”林鑫连忙应道,心头微松。过关了。
一本给陈国志,另外一本,自然是陈克满的。
虽然对方没有暴露身份,但是防微杜渐,总是要有的。
事实上,林鑫出书这件事,陈克满在林鑫救下他爸那晚,他就将林鑫调查得一清二楚。
而林鑫也猜测过,自己的档案,陈克满大概率会看一下。
陈克满之所以问一下,就是不想暴露一些事情,否则没有问,就知道这件事情,林鑫肯定会多想。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双方对彼此身份,都避而不谈,出奇的一致,都是避而不谈。
这时候,既然陈国志和陈克满都打算暴露身份,林鑫自然也装作不知道。
在千禧年这年头,一个基层公务员,不认识正厅级的市长很正常。
虽然市长虽然经常公开亮相,但是级别不到,根本就接触不到。
而且这年头网络不发达,别说网络,不像十几年后,上网搜一搜,就能查到。
很多地方乡镇,就连黑白电视机,都还没有普及,起码在林家村子里,至少有三分之一家庭还没有电视机,其中就包括林鑫家。
这时候的乡镇家庭,电视剧都是使用天线收看电视台,一旦电视台花了,指定是信号不好,就跑出去摇一摇天线,转一转天线,有时一番操作下来,电视台不但更花了,甚至收看不了都是正常!
至于闭路电视那种高级货,只有在县城里才有,乡村还没普及。
而且这种天线基本上很难收看地方的小电视台,省城的电视台但是可以稳定收看,但是那是省城的大领导才会经常出现,一个地级市的市长,很少出现在那种规格的电视台。
小时候,林鑫看电视剧,都是晚上跑去邻居家看,其中锦立哥家,去得最多,这种事,他记得很清楚。
有时候,爸妈经常来锦立堂哥家找林鑫他们几个,回去洗澡睡觉。
那时候,晚上睡觉,不能超过九点!经常八点多就被赶上床去睡觉了。
林鑫的思绪收了回来。
这时,厨房门再次打开,浓郁的饭菜香气飘散出来。
“终于好啦,准备吃饭啦!”
张雪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菜走出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招呼着。
陈国志脸上的笑容彻底舒展开来,仿佛刚才那丝凝重从未存在过。
他看了一眼端坐的儿子,又看看身边略显拘谨的“孙子”,声音洪亮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好!开饭!趁着小鑫今天在,难得人齐热闹!小雪啊!”
他忽然提高声音。
“把我柜子里那瓶珍藏了二十年的老茅子拿出来!就那瓶标着‘铁盖’的!今儿个高兴,得喝两杯!”
陈国志的声音在饭厅里回荡。
“二十年的铁盖茅子!”
这句话如同一个无形的信号灯瞬间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