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
林小满和温久末已经在寒风里走了很久,此刻正原地跺着脚,试图让冻得麻木的四肢恢复一点知觉。
呵出的白气瞬间就被冷风撕碎。
两人刚刚确立关系,正是如胶似漆,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但东北冬夜的残酷现实给了他们沉重一击。
总有人说东北的冷是“物理伤害”,多穿点就能扛住。
实则不然。
这里的冷是“真实伤害”,穿透一切防御,直击骨髓。
在外面待久了,连厚厚的羽绒服都变得冰凉,针织帽戴在头上不是保暖,而是像个冰坨子一样“冰脑袋”。
他们不是没想过躲进教学楼里暖和暖和。
但刚才溜进去一次,就看到好几个提前返校的硕士博士师兄师姐,正埋首在走廊灯下或空教室里,对着书本或电脑眉头紧锁,刻苦攻坚。
他们俩实在不好意思在里面谈情说爱,叽叽喳喳地打扰那份专注,只好讪讪地又退了出来,继续接受寒风的“毒打”。
“要不……俺们先回去?”
温久末看着林小满冻得通红的脸颊,心疼地提议。
林小满虽然万分舍不得这难得的独处时间,但身体实在遭不住了,脚趾头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好吧……”
唯一的热源,是温久末的大手。
他一直紧紧攥着她左手,并将其牢牢揣在自己羽绒服口袋里。
他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令人安心的热度,才让她的手指没有彻底冻僵。
两人牵着手,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往宿舍区走去。
路过研究生宿舍楼时,他们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虽然已是深夜,但楼下零散分布着几对和他们一样“难舍难分”的情侣。
提前返校的,除了“卷王”,自然也有他们这些“为爱翻山越岭”的。
有的情侣紧紧拥抱在一起,在寒风中窃窃私语,仿佛有说不完的情话;有的并肩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分享着一杯似乎能暖到心里的热奶茶;还有的……
则沉浸在忘我的吻别之中,啧啧有声,完全无视了周遭的寒冷和偶尔路过的行人。
“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帮小情侣,真是……啧啧!”
林小满嘴上嫌弃地吐槽着,俨然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然而,她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的左手还揣在温久末的口袋里,两人紧密依偎的身影,在别人眼中,同样是那“招人恨”的甜蜜一对。
不过……
看着那对吻得难分难解、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情侣,林小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那个荒诞的“4d梦境。
梦里那个油腻版的温久末,主动吻了过来……
“想啥呢,社长?”温久末在口袋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啊?没、没啥!”林小满猛地回神,脸一热,胡乱指向那边,“看……看人家亲嘴儿呢……”
她的目光飘忽,心里却有个小声音在嘀咕:
这个傻大个……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点窍,主动一点啊……
其实……她好像……还挺期待的……
——
与校园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区门口那家烧烤大排档。
虽然已是深夜,但店里依旧热气腾腾,人声嘈杂,充满了烟火气。
关子元和苏悦挤在一张小小的方桌旁,坐在同一侧,肩膀贴着肩膀,腿靠着腿,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关子元先随意点了一些烤串,然后把那张塑料菜单递给苏悦。
“有推荐吗,东北的小朋友?”苏悦笑着问他。
关子元摇摇头:“没有……虽然在这个小区住了十多年,但我也是第一次进这家店。”
以前他都是独来独往,或者点最便宜的外卖,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聚餐与他无关。
“那我就胡乱点了。”苏悦接过菜单,低头看了起来。
她快速勾选了几样,抬头时正好对上关子元好奇打量环境的眼神,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怎么了,姐姐?”
“没事,就是给你点了点……好吃的。”
关子元不明所以,继续好奇地打量这家店。
店内环境极其简陋,红砖墙直接裸露着,连白灰都没刷。
墙上乱七八糟地贴着手写的或打印的标语,风格极其粗犷直白:
「你可以自带酒水,我也可以不接待」
「你没喝多,这个屋子就是斜的」
「心情不好,来做个针灸吧」(旁边画着个烤串图标)
「咱家的串不是一点一点上的,是咵嚓一下一起上的」
「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关子元看着这些标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老板……挺独特。”
苏悦显然也注意到了,饶有兴致地一条条看过去,
然后指着“花里胡哨”那个词:“宝贝,那个……‘花里胡哨’是什么意思?”
关子元有些震惊:“姐姐,你在东北待了这么多年,都没学会这些基本用语吗?”
苏悦摇摇头:“我常年在学校里呆着,接触的人说话都比较‘规范’。就算偶尔听别人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去问具体意思。”
她眨眨眼,看着关子元,“现在正好,请我的专属小关老师给我普及普及?”
关子元清了清嗓子,试图拿出老师的派头:
“‘花里胡哨’的意思就是……就是……”
他手腕翻动着,努力组织语言,却发现很难找到一个比“花里胡哨”本身更精准的词来解释它。
憋了半天,他最终还是无奈地掏出手机:
“小爱同学,解释一下‘花里胡哨’是什么意思?”
手机里立刻传出冰冷的机械女声:
“‘花里胡哨’是一个形容词短语,通常用来形容事物过于鲜艳、华丽或复杂,以至于显得俗气、不实用或缺乏实质内容。”
“哈哈哈哈哈,”苏悦被这操作逗笑了,“明白了,谢谢我的小关老师!”
她眼睛弯弯的,继续问,“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词语,请你不吝赐教啊?”
这时,一大把烤串“咵嚓”一下被端了上来,果然如墙上所写,是豪放地一起上的。
关子元饿坏了,拿起一串肉串,熟练地用手一捋,竹签上的肉就全进了嘴里,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他含糊不清地问:“那姐姐知道‘魂儿画儿的’是什么意思嘛?”
“没有听过。”
“就是……”关子元又卡壳了,感觉这词儿只能意会难以言传,“就是不干净,很脏乱的意思!”
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差不多的说法。
“哦——”苏悦拉长声音,然后看了看关子元沾着调料沫的嘴角,笑着说,“那你现在的脸上,就是这个……‘魂儿画儿的’样子,对吧?”
说罢,她拿起一张纸巾,温柔地给他擦了擦嘴,又把纸巾上明显的污渍展示给他看:
“小朋友,多大了,吃饭还能弄一嘴。”
关子元心虚地抬眼看了看苏悦:“我错了姐姐,下次一定注意。”
苏悦摇摇头,没再说什么,眼神里却满是纵容和喜爱。
她的小男友,平时在学业和科研上成熟稳重得远超同龄人,可某些生活细节上,又会不经意流露出让她觉得可爱又心疼的孩子气。
不过,无论哪一面的他,她都喜欢。
“还有什么好玩的词,请关老师再讲一讲。”
“嗯……姐姐知道‘皮儿片儿’的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我好像听邓老师说过……”苏悦努力回忆着,“哦!她经常说孟钊他们把实验室弄得……‘皮儿片儿的’?”
她尽力模仿着关子元的东北口音,虽然有点走样,“这个词是‘乱’的意思吧?”
“是这样的,姐姐!”
正说着,服务员又端上来几盘烤好的菜品。
苏悦指了指关子元那边:“请摆在他那边,谢谢。”
关子元低头一看。
好家伙!
一盘烤韭菜,一串烤腰子,还有一个烤生蚝。
“最近有些‘使用过度’了,”苏悦凑近他耳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和暧昧,“给你补一补。”
关子元的耳朵瞬间红了,嘴硬道:“我……我不需要补,嘿嘿,我好着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乖乖地夹了一筷子烤韭菜放进嘴里,嚼得喷香。
“对了,刚才说到孟钊,今天他找你,到底是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还喝多了?”
关子元咽下嘴里的食物,苦笑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说来话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