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露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林心大像一只受伤的野兔,在唐山错综复杂的陋巷阴影中跌跌撞撞地穿行。每一声远处的狗吠、每一次模糊的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肉跳,紧紧攥住怀里那把唯一的“武器”——磨得锋利的剪刀。
她不能去修理厂找尹有才,那里目标太大。她必须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临时的联络点——矿区边缘一个早已废弃的、堆放废弃耐火砖的破窑洞。
当她终于看到那个黑黢黢的窑洞口时,几乎虚脱。她蜷缩在洞口冰冷的砖石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发出事先约定好的、类似布谷鸟叫的暗号——三短一长。
窑洞内死一般寂静。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里面才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压得极低、充满警惕的声音响起:“……谁?”
是尹有才!
林心大悬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下一半,她几乎是滚爬着钻进低矮的窑洞,带着哭腔低喊:“是我!”
黑暗中,两人猛地撞在一起。尹有才一把抓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臂,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他显然也是刚刚仓皇躲藏至此,气息未定。
“他们……他们找到小屋了!来了两个人,要抓我!”林心大语无伦次,身体还在剧烈发抖,“我差点……差点就被……”
尹有才的脸色在黑暗中瞬间变得惨白。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暴露了!彪爷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摸到了林心大的藏身之处!这说明什么?说明彪爷已经怀疑到他们头上,甚至可能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
“你怎么跑出来的?”尹有才的声音也带着颤音,既是后怕,也是恐惧。
林心大简单说了经过,重点强调:“我们暴露了!小屋不能回了!他们肯定也会去修理厂找你!”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在两人头顶。之前所有的算计、谋划,在绝对暴力的碾压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他们就像被猎犬追捕的兔子,随时可能被撕碎。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尹有才方寸大乱,在狭小的窑洞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雨夜里缩在墙角的懦夫。
“慌什么!”反而是林心大,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后,率先冷静下来。极度的恐惧过后,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占据了上风。她死死抓住尹有才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我们不能跑!跑了就是做贼心虚,彪爷更不会放过我们!唐山就这么大,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不跑等死吗?!”尹有才低吼道。
“等死?”林心大在黑暗中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谁死还不一定呢!尹有才,你听着!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先下手为强!”
“你疯了?!我们拿什么跟彪爷斗?!”
“拿命斗!”林心大的声音斩钉截铁,“彪爷现在主要精力在对付李高管,查内鬼也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我们干的。这是他最松懈的时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凑近尹有才,在绝对的黑暗里,她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簇鬼火:“你之前不是说,摸清了矿区几个关键电路节点吗?尤其是……彪爷控制的那几个小煤窑的供电线路?”
尹有才心脏狂跳,他似乎猜到林心大要做什么了。“你……你想……”
“制造一场‘意外’的大事故!”林心大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如铁,“就在彪爷核心产业上!一场足够大、大到能惊动矿务局上层、甚至德国人的事故!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彪爷手下违规操作、或者设备老化导致的!让他在和李高管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后院起火,焦头烂额!”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出更疯狂的计划:“然后,趁乱!我们去榛子镇,找孩子!”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近乎自杀!但此时此刻,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下,这却成了唯一可能撕开血路的方案。用一场巨大的混乱作掩护,实现他们最终的目的——夺回孩子!
尹有才被这个疯狂的计划震撼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女人,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仇恨已经将她重塑成了一个何等可怕的存在。但莫名的,他体内的血也热了起来,那种被逼到绝境的凶性被彻底激发。
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好!”尹有才眼中也冒出了凶光,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狼,“妈的,跟他拼了!我知道哪个节点最要命,也知道怎么弄看起来像意外!”
两只冰冷的手在黑暗中紧紧握在一起,没有温情,只有同归于尽的决绝。他们不再是恋人,甚至不是盟友,而是即将共赴地狱的亡命之徒。
计划定在三天后,矿区月度检修日,那时人员流动复杂,容易下手。而目标,就是彪爷最重要的一个煤窑的主通风和排水电路。
这三天,他们将像幽灵一样潜伏在这废弃的砖窑里,靠着他偷偷藏在这里的一点干粮和水度日,等待着那个决定生死的时刻到来。
唐山沉寂的夜空下,一场由仇恨点燃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爆炸,正在悄然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