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紧紧地握着手机，仿佛它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微微颤抖着。
周晓冉发来的定位显示在老城区的一家茶餐厅，那是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这家餐厅的玻璃橱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透露出一种陈旧和破败的气息。
当林默推开那扇有些生锈的门时，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安静的茶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邻桌的老太太抬起眼皮，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老规矩——选择一个越破旧的地方越好，因为这样的地方通常监控较少，更能保证他们的谈话不被人发现。
走进茶餐厅，林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间卡座的周晓冉。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上的蓝光在他的镜片上投下了一块冷斑，使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冷峻。
见林默坐下，周晓冉顺手推过来一杯冰可乐。易拉罐的外壁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水珠，这些水珠在木纹桌面上缓缓渗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形水印。
“政务内网的防火墙比我想象中的要松一些，”周晓冉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可能他们没有料到会有人去翻阅三年前的旧档案。”
话音未落，一阵键盘敲击声骤然响起，屏幕上原本的页面瞬间切换成了密密麻麻的代码流，这些代码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让人眼花缭乱。
林默好奇地凑近屏幕，这时，一股熟悉的青柠味扑鼻而来。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周晓冉常用的键盘清洁剂的味道。
“看这里。”周晓冉用触控板划出段高亮代码，“终端残片里的权限残留，刚好能调阅‘路径优化项目’的归档文件。”
文件打开的瞬间，林默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路径优化试点计划（2018-2023）”的标题下，签署栏盖着枚朱红公章，名字是“张庆年”——他记得这个名字，三年前退休的副部级官员，曾在新闻里见过他在智慧城市论坛上致辞的照片，金丝眼镜后是温文尔雅的笑。
“不可能。”林默指尖抵着桌面，指节抵得发白，“张庆年退休时公开说过不再参与任何项目，这文件的生效日期是他退休后三个月。”
周晓冉把屏幕转向自己，快速滚动页面：“审批流程里有特勤处的电子签章，时间戳对得上。更怪的是——”他突然顿住，鼠标光标停在某行备注上，“‘试点区域需满足绝对封闭性，居民构成需符合正态分布模型’。”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前晚在工作室分析的用户数据——那些突然“消失”的评论者，那些职业轨迹突然“优化”的年轻人，原来早有剧本。
“我要申请进试点区域。”他突然说。
周晓冉的手指突然僵在了键盘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他的目光透过镜片，如鹰隼般锐利地凝视着林默，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疯了吗？”周晓冉的声音低沉而严厉，“特勤处的高风险标记还挂在你名下，你这一进去，岂不是等于主动撞进他们的监控网？”
林默却显得异常冷静，他微微一笑，从兜里摸出一张便签纸。那便签纸显然被他反复折叠过，折痕处因为他的体温而变得有些发软。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对我放松警惕。”林默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那些所谓的居民，并不是真正的实验体，他们只是棋子而已。我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个操纵这些棋子的棋手，看看他究竟坐在哪张棋盘后面。”
周晓冉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咔咔作响。他手中的咖啡杯也在不知不觉中转了三圈，仿佛这样能缓解他内心的焦虑。
“需要我帮你黑进志愿者系统，修改一下你的资料吗？”周晓冉的语气有些迟疑，“他们的审核流程……”
“不用。”林默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我要用我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越觉得我是可以控制的，从而更容易露出破绽。”
三天后，林默站在“阳光里社区”的铁门前。
金属门楣上的电子屏闪着暖黄光线：“欢迎志愿者林默，今日体温36.5c，情绪指数稳定。”门闸打开时，他闻到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桂花香——九月末的桂树不该开得这么盛，可能是人为调控的花期。
社区比想象中整洁。
在一个宁静的社区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一位身着蓝布衫的老人正的光影。一位身着蓝布衫的老人正
“需要帮忙吗？”
清甜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林默慢慢地转过身来，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姑娘身上。她的制服剪裁得体，显得十分干练。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佩戴的胸牌，上面清晰地印着“社区管理处 苏晚”几个字。
苏晚的手中握着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林默的资料页面。她的发梢被微风轻轻吹拂着，微微掀起，露出了耳后那颗淡褐色的痣，若隐若现，给她增添了一丝俏皮的感觉。
林默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主动打招呼道：“你好，我是新来的志愿者。”他的目光在与苏晚交汇的瞬间，快速地扫过了她手中平板的边缘。就在那一瞬间，他瞥见了屏幕下方有一行极小的提示：“目标 07 已进入，启动二级监测。”
然而，这行字只是一闪而过，林默并没有过多地去思考它的含义。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苏晚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苏晚微笑着回应道：“你好呀，欢迎加入我们的志愿者团队。”她的笑容看起来很自然，让人感觉十分亲切。接着，她继续说道：“下午三点有一场‘职业规划讲座’，系统推荐了几位居民参加。你能不能帮我核对一下名单呢？”
林默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苏晚转身带路，林默跟在她身后，注意到她的鞋跟处沾了一点泥巴，但奇怪的是，她的藏青制服裤脚却干净得没有一丝折痕，仿佛刚刚熨烫过一般。
风掀起社区公告栏的边角，露出底下被覆盖的旧通知。
林默瞥见“搬迁补偿协议”几个字，墨迹被新海报洇得模糊，像团没擦干净的血。
苏晚的声音飘过来：“林先生？”
林默收回视线，跟上她的脚步。
阳光透过香樟叶洒在地上，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他的影子里有清晰的鞋印，而苏晚的影子边缘，泛着层极淡的电子噪点。
林默跟着苏晚穿过社区中心的连廊时，后颈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刚才瞥见苏晚影子边缘的电子噪点还在他视网膜上跳动，像块没擦干净的油斑。
转过弯，林默看到玻璃门内透出些许微弱的光线，隐约能听到一些零星的说话声。他走近一些，才看清那扇玻璃门上挂着一条“职业规划讲座”的红底白字横幅，横幅的一角有些卷起，露出了底下一行被覆盖的“系统维护通知”。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穿浅蓝色制服的女人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她面带微笑，热情地说道：“林先生，您来得正好！”
林默定睛一看，只见这个女人胸前佩戴着一块胸牌，上面清晰地印着“陈雨薇 社区管理处”几个字。在射灯的照射下，这几个字显得有些冰冷，仿佛与她脸上的笑容并不相称。
陈雨薇的手里端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她的发尾用一个银色的发圈整齐地扎起，显得十分利落。然而，林默却注意到她的指尖沾着一点没有擦净的蓝墨水，那颜色与他在政务档案里见过的“路径优化项目”审批表上的批注颜色一模一样。
苏晚接过文件夹时，陈雨薇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林默手背。
他闻到股松木香，像极了三年前张庆年办公室里的檀香炉味道。
“林志愿者是计算机专业？”陈雨薇笑着递过名单，指甲盖泛着珍珠白，“我们系统总说‘最优职业路径’，可居民总问我，‘陈姐，要是我就想当开奶茶店的，算不算最优？’”
林默的呼吸顿了半拍。
他接过名单时故意“失手”，文件夹哗啦散在地上。
陈雨薇蹲下身帮他捡，发圈滑落，几缕碎发垂在耳侧——那里有个和苏晚位置相同的淡褐色痣。
“其实路径系统不是用来控制人的。”陈雨薇突然说，指尖捏着张“居民职业倾向调查表”，墨迹未干的“教师\/医生\/工程师”选项被红笔圈了又圈，“我们做过压力测试，要是放任选择自由度超过30%，社区犯罪率会上升17%，失业救济金支出增加22%。系统只是...保护社会稳定的缓冲带。”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周晓冉破解的终端残片里，“路径观察者”的核心文档标题正是《社会稳定阈值与选择自由度调控模型》。
陈雨薇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这半个月来所有疑惑的中心——他们不是在操控，是在“保护”？
“要帮忙调试投影仪吗？”苏晚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林默抬头，看见她正盯着自己攥紧的名单，指节泛白处刚好盖住调查表上“奶茶店店主”那个被划掉的选项。
讲座开始后，林默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他借口去洗手间，拐进管理处杂物间。
金属柜第三层果然有台备用服务器，防尘布下露出熟悉的银色接口——和周晓冉给他的“选择自由度检测器”正好匹配。
检测器只有硬币大小，贴在服务器侧面时，林默的手背沁出冷汗。
三秒后，服务器屏幕突然亮起猩红警告：“检测到外部干扰程序，一级警报启动。”
他转身要跑，却撞进苏晚怀里。
她身上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右手按在他后腰——那里别着的检测器正在发烫。
“林先生是想帮忙维护系统？”苏晚的笑容没变，可指尖掐进他腰侧的力度大得反常，“我们的系统能识别0.01%的异常数据流，比你想象的...更聪明。”
警报声撕裂空气时，林默被“请”进了管理处办公室。
陈雨薇站在窗前，背对着他，影子在地板上拉得老长——这次他看清了，那影子边缘的噪点不是错觉，是某种数字信号的残留，像老式电视没调准时的雪花。
“只是误会。”陈雨薇转身时，手里多了部黑色手机，“林志愿者可能不太熟悉我们的设备。”她按了按手机，警报声戛然而止，“苏晚，带林先生去休息室喝杯茶。”
苏晚的手还搭在林默胳膊上，这次他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块淡粉色疤痕，形状像道拆线的切口。
回到志愿者宿舍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周晓冉的信息跳出来：“刚黑进政务云，你那边的系统有独立Ip直连中枢。他们不是在做实验，是在试运行正式版本。”
林默推开窗户。
社区的路灯正依次亮起，暖黄的光连成整齐的网格，连树影都被修剪成统一的弧度。
楼下凉亭里，白天那个下电子棋的老人正对着棋盘发呆，系统推荐的“最优解”在屏幕上闪着蓝光，他却迟迟没落子。
“我们要做的，不是破坏棋盘。”林默对着窗外的灯光低语，手指摩挲着兜里那个发烫的检测器——刚才趁苏晚不注意，他又把它粘在了服务器通风口，“而是让棋子...学会走自己的路。”
深夜，林默被走廊的脚步声惊醒。
透过猫眼，他看见白天推婴儿车的年轻妈妈正站在管理处门口，怀里的宝宝已经睡熟，她却对着手机屏幕皱眉，手指悬在“购买A品牌奶粉”的确认键上，迟迟没落下。
月光透过纱窗，在她脚边投下片模糊的影子——那影子里，隐约能看见另一个图标在闪烁：“用户自主选择倾向：41%（阈值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