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机幽蓝的光在林默眼底晃出细碎光斑,【现实维护局·清除者】几个字像烧红的铁钉钉进视网膜。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芯片——那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脉,震感忽然加快,像某种急切的警示。
“他们给我贴的标签是‘稳定器’。”周晓冉的声音发紧,指节抵着键盘边缘泛出青白。
他盯着屏幕上自己名字下的小字,咖啡杯在桌面压出湿痕,“必要时清除变量...原来我从帮你破解芯片那天起,就被设计成了监工。”
林默猛地抬头。
阁楼的风掀起窗台上卷边的旧报纸,沙沙声里,他看见周晓冉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这个总爱推眼镜分析代码的人,此刻正盯着自己发抖的手背,仿佛那上面真烙着“稳定器”三个字。
“我们得建条‘沉默路径’。”周晓冉突然按下键盘,路径图在屏幕上炸开金红交错的光网,“清除者能追踪所有被标记的现实分支,只有彻底脱离他们的观测网,才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滚动两下,“才能让他们找不到你,也找不到我。”
林默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他想起仓库里那三个黑制服清除者,想起他们手腕上与芯片同频的纹路——那些人不是偶然出现的,是现实维护局早就布下的网。
而自己,不过是网里突然挣扎的鱼。
“需要怎么做?”他问,声音比预想中镇定。
芯片在颈间震动,像是回应,又像是催促。
周晓冉扯过桌上的机械硬盘,金属外壳磕在木桌上发出脆响:“裂缝深处有未被标记的现实碎片,用芯片的路径映射功能在那建节点。
他们的追踪依赖现实锚点,只要节点不连接任何已知分支......“他突然顿住,指腹蹭过硬盘接口处的划痕,”前提是芯片能撑住。“
林默摸向胸口的芯片。
第一次撕裂空间时的刺痛还刻在记忆里,此刻它凉得反常,却在掌心传来规律的震颤,一下,两下,像在说“可以”。
“走。”他抓起硬盘塞进外套内袋,芯片贴着皮肤的位置泛起麻痒。
周晓冉扯掉电脑电源线,金属插头从插座里拔出时迸出小火花,映得他眼底一片灼亮。
裂缝在阁楼墙角张开的瞬间,冷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来。
林默拽着周晓冉跃入那片涟漪,失重感刚涌上来就被一片灰白取代——这里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有无数半透明的光带像血管般缠绕,每根光带里都映着不同的现实片段:某个他迟到的清晨,某次和周晓冉在食堂抢饭的争执,甚至还有上周在便利店买泡面时,老板娘多找他两块钱的画面。
“选最暗的那根。”周晓冉的声音带着回音,他举起硬盘,金属表面倒映出光带的幽光,“越边缘的碎片,被标记的概率越低。”
林默闭起眼,意识沉入芯片的纹路里。
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蔓延,他看见自己的意识化作光点,在光带间穿梭,最终停在一条几乎要隐入黑暗的银线上——那里面的“他”正蹲在旧公寓楼下修自行车,工具箱里的扳手闪着钝光,没有服务器,没有清除者,没有任何异常。
“就是这里。”他睁开眼时,芯片在颈间发烫,这次不是灼烧,而是一种涨满的力量感,“构建节点。”
周晓冉迅速将硬盘接入光带。
终端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掌心,屏幕上跳动着绿色进度条:【隐匿路径构建中...37%】。
林默盯着那串数字,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芯片的震动重合,一下,两下,像在给时间打拍子。
“58%......”周晓冉的声音突然变哑。
裂缝外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林默猛地转头,看见光带尽头裂开一道黑缝,某种粘稠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液体正顺着裂缝渗出——那液体所过之处,光带像被火烤的塑料般卷曲、融化。
“清除者的追踪信号!”周晓冉吼道,手指几乎戳碎终端机屏幕,“他们用现实锚点定位了裂缝入口!”
进度条跳到89%时,黑色光束穿透裂缝。
林默看见那光束直指自己的心脏,光斑在皮肤上灼烧出红痕。
芯片的震颤骤然狂乱,他想起仓库里清除者手腕的纹路,想起服务器金带尽头被圈养的现实——原来那些人不是维护者,是园丁,专门修剪不符合他们心意的枝桠。
“折叠节点!”他咬着牙将意识全部压进芯片,眼前的光带突然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终端机发出刺耳的蜂鸣,进度条在99%处疯狂闪烁,【路径扭曲启动】的提示几乎要从屏幕里炸出来。
光束擦着他的左肩划过,在光带表面烧出焦黑的洞。
林默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耳后淌下,是刚才躲避时撞在光带上的擦伤。
周晓冉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硬盘在两人之间晃荡,金属外壳蹭得他手腕生疼。
“成了!”周晓冉突然喊。
林默抬头,看见原本清晰的光带正融进一片雾蒙蒙的灰,那些被光束烧毁的部分像被按了撤销键,正在缓慢愈合。
终端机屏幕终于跳出绿色的【隐匿路径已生成】,但下一秒又跳出红色警告:【清除者路径扫描持续中...】
裂缝外的震动渐渐平息。
林默靠着半透明的光带滑坐在地,芯片的热度终于退去,只余一层薄汗贴在颈后。
周晓冉蹲在他对面,手指还捏着终端机,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屏幕上,晕开一片红。
“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周晓冉扯下衬衫下摆,粗略地帮林默擦着耳后的血,“但扫描不会停。
夹层空间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我们......“他突然噤声,侧耳听了听。
裂缝外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贴着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来回走动。
林默摸向颈间的芯片,它还在微微震动,这次的频率很慢,很慢,像在说:他们还没走。
阁楼的旧挂钟在意识里敲响。
林默望着周晓冉染血的指尖,望着光带里那个修自行车的“自己”,突然想起芯片第一次发烫时,他在服务器里看见的金带——现在,那根金带应该已经分叉出了新的枝桠,而这根藏在夹层里的沉默路径,正成为所有可能里最暗的那一个。
“他们会找多久?”他问。
周晓冉抬头,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
雨丝透过裂缝的缝隙渗进来,落在终端机屏幕上,将【清除者路径扫描持续中】的字样晕成模糊的光斑。
“久到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死了。”他说,声音轻得像雨丝,“或者久到我们能找到......”
他没说完。
林默却在芯片的震动里听见了后半句——久到我们能找到反制的方法。
夹层里的时间开始变得粘稠。
林默望着光带中那个毫无察觉的“自己”,听着裂缝外时远时近的脚步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泡面包装纸,那是今天早上在便利店买的,现在还带着体温。
芯片在颈间轻轻一颤。
雨还在下。
夹层里的雨丝不知何时凝成了雾,沾在林默睫毛上,落进衣领时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盯着裂缝外那团始终徘徊的黑影——三个小时前还是清晰的脚步声,现在只剩模糊的金属摩擦声,像某种机械在反复刮擦现实的边界。
“他们在绕圈。”周晓冉的声音带着长时间低语后的沙哑,他蹲在光带前,终端机屏幕贴着鼻尖,“扫描范围始终卡在裂缝入口,没敢往夹层里探半寸。”他转动终端,蓝光映出眼底的血丝,“刚才有束追踪光擦着光带边缘扫过,路径图上连个涟漪都没激起来。”
林默喉结动了动。
芯片在颈间的震动早从急促转为规律的轻颤,像在给他的思考打拍子。
他望着光带里那个修自行车的“自己”——此刻正弯腰调整车闸,扳手磕在工具箱上的脆响透过光带渗出来,和现实里清除者的机械音重叠成诡异的二重奏。
“他们依赖的是路径信号,不是现实本身。”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怕震碎这层脆弱的隐匿屏障,“就像用全球定位系统找人,得先有坐标。我们的路径被封在夹层里,他们收不到信号,自然进不来。”
周晓冉的手指在终端键盘上顿住。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瞬:“你是说……”
“模拟。”林默摸向颈间芯片,凉意顺着指腹爬进血脉,“如果我们能伪造一个路径信号,像在全球定位系统上发个假定位……”
“引他们去镜像现实!”周晓冉猛地直起腰,光带在他背后扭曲出银白的涟漪。
终端机在他掌心震得发颤,他快速调出路径模拟程序,指节因用力泛白,“夹层里的现实碎片都是平行分支,找个没被标记的镜像点,用芯片的映射功能……”
“现在回去。”林默扯了扯外套下摆,硬盘还在怀里硌着肋骨,“现实里的时间流速快,我们多拖一秒,‘他’就多一分危险。”
裂缝张开的瞬间,铁锈味被阁楼的霉味取代。
林默落地时踉跄了一下——现实的重力比夹层沉得多,像突然压了块铅在肩上。
周晓冉反手按住房门,从裤袋里摸出皱巴巴的湿巾擦终端屏幕:“刚才在夹层蹭了血,传感器可能受影响。”他低头时,衬衫下摆的血渍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暗褐。
林默扯掉外套挂在椅背上,芯片贴着皮肤的位置还留着夹层的余凉。
他坐进转椅,金属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现实里的挂钟正指向凌晨三点,而他们在夹层里不过待了两小时。
“开始吧。”周晓冉把终端推到他面前,屏幕上的路径图正泛着幽绿的光,“选镜像点。”
林默闭起眼,意识沉入芯片的纹路。
这次没有撕裂的刺痛,只有熟悉的凉意顺着神经蔓延。
他看见无数光带在意识里舒展,像被风吹开的银线,最后停在一条泛着淡蓝的分支上——那里面的“他”正蹲在便利店门口,对着自动售货机皱眉,因为机器吞了他的硬币。
“就是这个。”他睁开眼时,芯片在颈间发烫,这次是灼热的力量感,“和现实里的我有67%的行为重叠,清除者最容易信。”
周晓冉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终端机发出蜂鸣:【路径模拟启动...】红色进度条开始跳动,“需要同步你的生物特征,芯片的震动频率……”他突然抬头,“把芯片贴紧皮肤。”
林默扯松领口,芯片的金属边缘抵着锁骨。
震动频率骤然加快,和终端机的嗡鸣重合。
进度条跳到50%时,阁楼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是清除者的黑车,车灯的白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78%……”周晓冉的额头沁出冷汗,“他们的扫描波已经探到阁楼了。”
林默盯着终端屏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芯片的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他想起夹层里那根被烧毁的光带,想起清除者手腕上的纹路——那些纹路现在应该正随着扫描波震动,像一群饥饿的蜂。
“99%!”周晓冉猛拍终端确认键。
屏幕瞬间转为翠绿,【虚假路径已生成,清除者坐标偏移2.3公里】的提示炸开在两人眼前。
林默扑到窗边拉开窗帘——那辆黑车正调转车头,车灯扫过街角的便利店,正是镜像点里“他”吞硬币的位置。
“成了。”周晓冉瘫在转椅里,手撑着桌面直喘气,“至少能拖他们半小时。”
林默转身时,芯片突然发出刺疼的震颤。
他踉跄着扶住桌角,颈间的金属烫得几乎要烙进肉里。
终端机在此时发出尖锐的警报,红色字体像血一样渗出来:【路径干涉者启动“现实封锁”程序,所有隐匿路径将在10分钟内失效】。
“怎么回事?”周晓冉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痕,“我们没触发任何……”
“他们升级了。”林默的声音发哑。
他盯着终端屏幕,看着“现实封锁”四个字在视网膜上灼烧,想起仓库里清除者说的“必要时清除变量”——原来“必要时”,是当变量学会反制的时候。
芯片的震颤突然变成蜂鸣,像某种倒计时。
林默感觉后颈的皮肤在发烫,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正顺着芯片的纹路往血管里钻。
他抬起头,看见窗玻璃上的雨痕正在扭曲,原本清晰的雨珠被拉长成半透明的丝线,连挂钟的指针都开始打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的纸。
“现实……在压缩。”周晓冉的声音突然变远,仿佛隔着层毛玻璃。
他伸手去抓终端机,却见自己的手指在空气中拉出淡蓝的残影,“这是……空间折叠?”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摸向颈间的芯片,这次的震动不再规律,而是杂乱的、带着撕裂感的颤抖。
窗外的刹车声、便利店的电子音、阁楼挂钟的滴答,所有声音都像被按了慢放键,拖得又长又黏。
“10分钟。”他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喉间尝到血腥气,“我们得在隐匿路径失效前……”
话音未落,整面窗玻璃突然爆成蛛网。
林默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眼前发黑的瞬间,他看见裂缝在墙角重新张开——不是之前的灰白夹层,而是一片浓稠的墨色,像有人把现实的幕布从背后撕开了道口子。
芯片的震颤在此时达到顶峰。
林默望着周晓冉染血的手,望着扭曲的挂钟指针,突然听见芯片在意识里发出蜂鸣——不是警告,更像某种绝望的呐喊。
现实的扭曲还在加剧。
他感觉自己的脊椎被无形的手攥住,每一寸皮肤都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压力。
窗外的黑车灯光透过扭曲的空气,在墙面投下变形的光斑,像某种未知生物的眼睛。
林默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芯片的震动透过皮肤窜进骨髓,仿佛在预告某种不可逆转的崩解。
他望着周晓冉颤抖的背影,望着终端机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突然意识到——他们以为自己在和清除者博弈,可现实维护局,从来都没把他们当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