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的轮胎碾过碎石子,在旧仓库后巷停稳时,林默的太阳穴还在突突跳。
他摸了摸左眼,眼白上的血丝像条活物,顺着虹膜边缘又爬了半寸。
“到了。”周晓冉把钥匙拔下来,金属齿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侧头看林默——对方正盯着自己手背,那道半透明的裂纹在仪表盘蓝光里忽隐忽现,“先处理伤口?”
“先开机。”林默解开安全带,动作比平时慢了两拍。
他记得半小时前在医院消防通道,“真实点”的嗡鸣差点震碎耳膜,那些闪回的未来画面里,除了潜龙组的越野车,还有自己跪在手术台前、左手背裂纹蔓延成蛛网的模样。
藏身处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混着电子元件的焦糊味涌出来。
周晓冉熟门熟路地摸到墙角的应急灯,冷白光照亮半张蒙着防尘布的桌子——下面是台老式终端机,金属外壳上还留着林默父亲当年刻的“Lm-03”标记。
“电源稳压器我昨天刚换的。”周晓冉扯下防尘布,指尖在终端机按键上快速划过,“散热口也清过,应该能撑三小时。”他抬头时,看见林默正把怀里的笔记本往更紧处按了按,封皮边缘蹭着母亲那条旧围巾的毛线,“默子,你手在抖。”
林默没接话。
他蹲下来,从桌底抽出个铁皮箱,密码锁“咔嗒”两声弹开,三把银色密钥躺在黑色绒布里,每把都刻着不同的纹路——那是从医院档案室、太平间通风管道和院长办公室保险柜里找到的,每把都沾着他的血。
终端机启动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进两人的神经。
蓝色开机界面跳出来时,林默的“真实点”又开始轻鸣,这次的预知画面很模糊,只看见自己的手指按在“确认”键上,然后世界像被揉皱的纸,裂开无数道黑缝。
“现实重构权限:已解锁。是否执行?”
屏幕上的字刺得林默眯起眼。
他抬起手,指腹几乎要贴上“确认”键,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
左手背的裂纹突然灼痛,他想起在医院弯腰捡笔时那两秒的记忆空白——如果现在按下,会不会有更久的空白?
会不会连母亲围巾的温度都忘掉?
“你在怕什么?”周晓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他正蹲在终端机侧面调试接口,抬头时眼镜片反着光,“是怕潜龙组追上来,还是怕......”他喉结动了动,“怕你爸的研究真成了,你却成了另一个他?”
林默的手指顿在半空。
父亲最后一次回家时,也是这样盯着实验室的终端机,说“我终于能改写错误”。
然后三天后,潜龙组的人撞开家门,说林教授“因意识融合实验失控,已无自主意识”。
而手术记录里“意识留存率72%”的字样,此刻正像团火,在他脑子里烧。
“我需要先测试。”林默突然收回手,从铁皮箱里取出个U盘插在终端机上,“模拟重构,看看后果。”
周晓冉没说话,只是把终端机的音量调大。
模拟程序启动时,屏幕上的进度条开始滚动,10%、30%、50%......林默的“真实点”跟着节奏嗡鸣,他看见模拟空间里的自己站在十字路口,左边是母亲活着的世界,右边是父亲清醒的世界。
“82%。”周晓冉突然出声。
进度条卡在82%,屏幕猛地黑屏。
再亮起来时,警告信息用血红色闪烁:“意识稳定性低于临界值,重构失败。”
林默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在医院神经反馈仪上的68%,想起左手背的裂纹,终于明白那不是单纯的代价——是他的意识在抗拒这股力量。
“需要练习。”他抓起桌上的笔记本,笔尖在“我必须选对的那一个”下面重重画了道线,“真实点能看见未来分支,我需要学会锁定其中一条。”
接下来的三小时,藏身处只有终端机的嗡鸣和纸张翻动声。
林默闭着眼,强迫自己感知“真实点”里那些闪烁的光——每道光都是一个现实分支。
他试着用意识去触碰其中最亮的那束,额头很快沁出冷汗,左眼的血丝却淡了些。
“成功了。”周晓冉突然说。
他正盯着终端机的监测界面,“你的脑波频率稳定了,刚才那支笔......”他指了指桌上的钢笔,“你在闭眼时,它从左边滚到了右边,和你预知的分支吻合。”
林默睁开眼,左手背的裂纹果然浅了。
他摸出母亲的围巾裹在手上,温度透过毛线渗进皮肤——这是他的锚点,是所有选择的原点。
墙上的电子钟跳到零点时,周晓冉蜷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吸声轻得像片羽毛。
林默站在窗边,望着远处被灯光割裂的夜空,突然轻声说:“爸,你留的不是密钥,是选择题。”
“滴——”
终端机的提示音惊得他转身。
屏幕不知何时自动亮起,新信息在蓝色背景里跳动:“潜龙组正在接近最终锚点。”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真实点”里涌来无数画面:三辆越野车撞开仓库铁门,穿黑制服的人举着枪冲进来,而自己的左手背,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成一张网。
窗外,有车灯的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