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的医院门口，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中弥漫着初夏草木生长的气息，却驱不散某些人心头的阴霾。
秀秀娘恢复得不错，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已经能自己慢慢行走。她站在住院部门口，看着眼前忙活的两个男人，眉头微微蹙着，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李哲开来的是一辆宽敞豪华的七座SUV。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却依旧难掩那份精干的气场。他动作利落，丝毫不嫌麻烦，将出院的各种手续单、药袋、以及秀秀娘零碎的生活用品井井有条地归置到车后备箱里，甚至还细心地拿出一个软垫，放在后排座位上。
“阿姨，您待会坐这儿，垫一下会舒服点。”他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
王雨生则开着他那辆略显陈旧的小轿车，后备箱空间本就狭小。他憋着一股劲，几乎是用抢的，把几个看起来重一点的包裹塞进自己车里，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毛躁。他额头冒汗，衬衫后背洇湿了一小片，试图用忙碌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价值，尤其是在李哲从容不迫的对比下。
两个男人之间没有言语交流，却形成了一种无声而紧张的角力场。一个从容高效，一个急躁忙乱。
秀秀娘的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转了转。她看着李哲周到体贴、丝毫不显突兀的帮忙，又看看自己女婿那副憋红了脸、明显在较劲却又处处落了下风的样子，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那声叹息便是忍不住从心底漏出来的。
这声叹息很轻，却像根针一样，精准地扎进了王雨生极度敏感的神经里。
他猛地顿住了动作，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脖子根都跟着粗红起来。岳母这声叹息，比任何斥责都让他感到无地自容。那里面包含的失望、无奈、甚至一点点怜悯，瞬间击碎了他勉强维持的伪装。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搬再多的东西又怎么样？他的破车比不上人家的宽敞舒适；他忙得满头大汗，人家却游刃有余；他连表达关心都显得笨拙，而对方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无可挑剔。
自卑和羞耻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僵在原地，手里还抓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恨不得当场消失。
就在这时，秀秀办完所有手续走了过来。她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几乎凝滞的尴尬，看到了母亲脸上的复杂表情，也看到了王雨生那副脸红脖子粗、窘迫得快要爆炸的模样。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哲身上，他刚好合上后备箱，姿态轻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秀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烦乱。她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声音尽量平静：“都收拾好了吗？娘，您坐……”她的目光在两辆车之间短暂游移了一瞬。
李哲适时地开口，语气自然：“阿姨坐我的车吧，空间大些，路上能舒服点。”
秀秀娘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女婿，最终点了点头，对李哲勉强笑了笑：“哎，好，又麻烦你了，小李。”
王雨生猛地抬起头，看向秀秀，眼神里带着一丝最后的祈求，希望她能说点什么，比如“坐雨生的车也行”，或者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但秀秀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上前搀扶住母亲，轻声说：“娘，慢点走。”默认了李哲的安排。
王雨生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他默默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那个沉重的袋子塞进了自己狭小的后备箱，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后备箱门，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透过车窗，看着秀秀小心地扶着母亲坐进那辆宽敞豪华的SUV里，看着李哲细心地替她们关上车门。
阳光刺眼地照在他的车窗上，反射出一片令人眩晕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