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和无声煎熬的走廊里,一分一秒地爬行。
李哲始终沉默地靠墙站着,与秀秀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没有试图安慰,更没有趁机多说一句话。他只是存在那里,像一道沉稳却不容忽视的背景,无声地施加着一种压力,也提供着一种奇怪的、并不令人反感的支撑。他知道,此刻任何出自他口的言语都可能是错的,都可能被误解,安静是他的最佳选择。
赵斌抱着终于熟睡的孩子,坐在长椅上,目光不时担忧地在秀秀和李哲之间逡巡。
秀秀则一直面对着那扇紧闭的急诊室门,背脊挺得笔直,仿佛稍微一松懈就会彻底垮掉。
一个多小时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急诊室的门开了。
主治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走了出来。秀秀立刻冲上前,赵斌也抱着孩子站了起来,李哲虽未移动,但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医生,我娘怎么样?”秀秀的声音紧张得发颤。
“暂时稳定住了,”医生语气平和,带着一丝疲惫,“急性心梗,很危险。幸好送来得还算及时。”
秀秀猛地松了一口气,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墙。
但医生接下来的话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但是,血管堵塞比较严重,光是药物溶栓效果可能不够理想,最好尽快进行心脏支架手术,越早越好,降低后续风险。”
手术?秀秀的脸色又白了。她对这突如其来的手术感到无措和恐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哲动作了。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极其自然地拿出手机,似乎正要联系什么人。
然而,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方顿了一下。锁屏界面上,一条刚刚弹出的短信预览赫然映入眼帘,发件人是一串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
【老板,事情搞定了,记得结尾款。】
李哲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眼神都未起波澜,指尖流畅地滑开屏幕,那条短信瞬间消失。他没有任何查看或回复的意图,直接打开了通讯录,仿佛那条信息从未出现过。
他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动作从容不迫。
电话接通,他对着手机说话,声音比平时稍大了几分,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每一个字都恰好能让不远处的秀秀听得清清楚楚:
“是我,李哲。”
“嗯,有点急事。你立刻联系市心脑血管科的苏明安苏医生,把他的联系方式要过来,或者直接请他接电话。”
“对,无论如何请他帮这个忙。就说是我一位非常重要的长辈,突发急性心梗,需要立刻做支架手术,务必请他亲自过来主刀。”
“现在,马上联系。联系好了直接给我回电话。”
他言简意赅,语气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却又不会显得过于盛气凌人,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寻常却又紧要的公事。
挂断电话,他这才走上前几步,对还在和医生沟通的秀秀温声道:“别太担心,我联系了苏医生,他是这方面国内的专家,手术成功率很高。等他到了,看看老人的具体情况,肯定没问题。”
他的语气平和而肯定,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秀秀猛地抬头看向他,眼底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绝处逢生的感激,有突如其来的惊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或许还有一丝茫然。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这太麻烦你了”,或者“不用这样的”,但看着李哲那双沉稳而笃定的眼睛,想到里面生死未卜的母亲,所有客套和推拒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她只是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谢谢李总。”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李哲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情:“应该的。”
赵斌在一旁看着,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莫名地打了个突。他瞥了一眼李哲那部刚刚收到奇怪短信、此刻又屏幕暗下去的手机,又看看李哲平静无波的侧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孩子。
走廊里,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却又弥漫开另一种更为微妙的张力。窗外的雨,不知何时,竟然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