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那番近乎冷酷的、将人类行为还原为自然现象的话语，像一阵寒风，吹散了李默心中因愤怒和迷茫而燃起的虚火。没有给他温暖的安慰，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冰冷的清醒。
他沉默地走着，那些关于存在意义、文明本质的宏大问题，并没有消失，但它们带来的灼痛感，似乎减轻了。就像一块烧红的铁块，被投入冷水中，虽然依旧坚硬，却不再烫手。
“心里不舒服的一面被一点点消磨，” 他意识到自己的变化。那种对于不公的愤懑，对于毁灭的不解，对于自身渺小的不甘，正在被一种更现实、更冰冷的认知所取代。
他甚至开始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客观来审视自己：
“或许等自己到了那一步，也会这么干吧？”
如果他也手握大权，身处那个位置，在极端的环境和扭曲的博弈中，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疯狂的决定？他不知道。人性经不起绝对的考验。
“谁知道呢？” 他放弃了这种无解的假设。
他将注意力拉回到自身，拉回到这具还在呼吸、还在行走的躯体上。
“反正自己现在还活着，就比他们哪些已经化为泡影的人类有意义。”
这是一个简单到粗暴的逻辑。活着，就是存在最直接的证明。那些曾经的权贵、学者、富翁、平民……无论他们生前如何，如今都已化为历史的尘埃，或者这片废墟的一部分。而他和身边的小雅，还活着。他们的心跳，他们的脚步，他们寻找食物的目光，就是此刻对“死亡”最有力的反抗。
这个认知，驱散了萦绕在他心头的虚无感。
一个新的、更加具体，甚至带着点天真色彩的希望，开始在他心中萌生，取代了那些沉重的哲学思辨：
“或许能找到仅存的人类组成一个新的大家庭呢？”
这个想法像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光芒微弱，却真切地照亮了前方的一小步。
不再有国家，不再有阶级，不再有种族隔阂。就像他曾经幻想过的人类大团结一样，只是规模缩小到了极致——或许只有几十人，几百人。大家为了生存而聚集在一起，互相扶持，共同面对这个荒芜的世界。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重新组成一个最原始的、基于生存需求的社群。
这个“大家庭”的图景，比起追问“人类为何存在”，显得如此朴实，却又如此充满力量。它指向未来，指向连接，指向一种在毁灭之后重建“人类”这个概念的微小可能。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雅。这个女孩，或许就是这个“新家庭”的第一个成员。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同行者，也超越了男女之欲，更像是在世界尽头相互依偎、共同寻找出路的命运共同体。
“走吧。”李默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不再有之前的狂躁和绝望，“我们得走快点了，食物不等人。”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望向前方那条由星辰指引的道路。
意义或许虚无，文明或许脆弱，但活着本身，以及由活着所衍生出的连接与希望，就是此刻他能抓住的全部。
而这一切，都要从找到下一口食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