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皇后在水榭设下赏荷小宴,邀了几位高位妃嫔。
蔺景然穿着一身月白轻容纱儒裙,慵懒地倚在栏杆边,小口啜饮着冰镇过的。
她面色红润,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比池中盛放的粉荷更显娇艳。
明德妃正与蔺景然低声交谈,皇后含笑看着,云贤妃云则被活泼的大公主缠着喂食糕点。
阿瑞今日格外兴奋,正带着伴读谢临、陆知言在池边玩捞金鱼。
他挽着袖子,拿着小纱网兜,小脸绷得紧紧的,指挥着:“谢临左边!陆知言右边!别让那条红的跑了!”
一派和乐融融。
突然,含笑看着阿瑞的蔺景然,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眉心痛苦地蹙起,手中盛着酪浆的冰瓷盏“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碎裂开来,冰凉的浆液溅湿了她的裙摆。
“颖妃妹妹?”明德妃最先察觉不对,伸手想扶她。
蔺景然却已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陷入黑暗前,只觉小腹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剧痛。
“母妃——!”阿瑞的惊呼撕心裂肺。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本在远处凉亭与太子说话的郗砚凛脸色铁青快步过来,一把打横抱起软倒的蔺景然,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
众人这才看清,蔺景然月白色的儒裙下摆,正迅速被一大片刺目惊心的鲜红濡湿、蔓延,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血色之花。
“传太医!所有太医!立刻到明曦宫!”
郗砚凛的咆哮声响彻御花园。
他抱着怀中轻得像羽毛、裙摆却染满鲜血的人,疾步如飞地冲向明曦宫。
皇后迅速反应过来,强压震惊,沉声指挥:“扶月,速去传太医!扶星,清道!闲杂人等退避!德妃,安抚好公主皇子!贤妃,随本宫去明曦宫!”
她扫过在场妃嫔各异的惊愕、担忧、茫然、甚至复杂面色,冷冷道:“今日之事,不得妄议!”
……
宸宿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
太医令周济世跪在龙榻前,声音艰涩:“陛下…颖妃娘娘她…是身子弱,突发血崩之症,胎儿…未能保住…”
“胎儿?”郗砚凛握着蔺景然冰凉的手,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周济世。
周济世头埋得更低:“娘娘…娘娘月信素来不准,此番沉睡初醒,脉象隐滑,臣等本以为是气血未复之虚象,加之娘娘未曾提及有孕征兆…臣等失察!罪该万死!”他重重叩首。
郗砚凛脑中一片空白。胎儿…他们的孩子…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来了,又在…走了他看着她苍白如纸、昏迷不醒的脸,再看看她身下被鲜血浸透的白色儒裙。
他想起这一个月她的异常慵懒贪睡,想起她偶尔捂着肚子蹙眉的细微表情……突然想起话本子里那句身体不适知人会反常无故寻求注意和安慰……
他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脸颊。
他紧握她的那只手,指节处不知何时,也沾染上了她裙摆上未干的血迹,刺目而粘腻。
他慢慢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她手背的血污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又迅速变得冰凉。
殿内死寂,只有更漏滴答,窗外荷风依旧。
“父父!父父!我要见母妃!母妃怎么了?!”
阿瑞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恐。他身后,墨书和清风一脸焦急和无奈地追着。
“五殿下!五殿下!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擅闯……”墨书试图阻拦。
阿瑞像只受惊的小兽,不管不顾地扑到太子腿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袍下摆:
“太子二哥!哥!他们不让我见母妃!母妃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流了好多血?就像…就像上次伴读陆知言摔破膝盖那样?”
他仰着小脸,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无助,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太子心中一痛,他蹲下身,轻轻擦去阿瑞脸上的泪水。
阿瑞平日里最爱玩捞金鱼,在太液池边指挥谢临、陆知言围堵那些灵活的小鱼时,小脸总是神采飞扬。此刻,那份无忧无虑的童真被巨大的恐惧包裹着。
太子柔声道,“阿瑞不怕,母妃…生了很重的病,太医们正在全力救治。父皇在守着母妃。你现在进去,会打扰太医给母妃治病,明白吗?”
“可是…可是母妃会痛……”阿瑞抽噎着,小身子一抖一抖。
太子耐心地哄着,将阿瑞小小的、冰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
“母妃现在睡着了,感觉不到痛。阿瑞是男子汉,要坚强。你在这里哭闹,母妃知道会担心的。”
阿瑞努力吸着鼻子,强忍着泪水,但还是忍不住问:“那…那母妃什么时候能醒?什么时候能再抱抱阿瑞?阿瑞今天在御花园,本来…本来还想摘最新鲜的莲蓬给母妃吃……”
他想起御花园那荷风送爽莲香浮动的和乐场景,再想到母妃倒下时裙摆上刺目的鲜红,小嘴一瘪,又要哭出来。
太子心中酸涩,将阿瑞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等母妃好了,二哥陪你一起去摘,摘最大最甜的莲蓬。现在,阿瑞要听话,跟墨书公公回宫去,好不好?或者…去闲王叔那里?”他想起闲王叔最会哄阿瑞开心。
阿瑞靠在太子怀里,小脑袋点了点,带着浓重的鼻音:“嗯…我去找皇叔…皇叔会讲好玩的故事……”
墨书和清风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哄着阿瑞离开。看着阿瑞一步三回头、强忍泪水的背影,太子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担忧。
(太子不叫女主母妃,就妈妈对她的小孩说话说外婆,而不是“我妈妈”那种兄长的口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