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升离开帐篷后,登上营地一名士兵驾驶的越野车,驶向长青武院方向。
车辆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
士兵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的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微微蹙眉思索的青年。
他不知道吴升正在思考些什么,只是感慨这一个年轻人,未免太过早熟了些,想一想自己在当年高三的时候,那都是在干什么,这还在想着班级里的班花呢。
对于吴升个人而言,通过刚才汪昊然所说的这些事,他需要弄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想要弄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首先要弄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就是这一个任务的核心考量到底是什么?
上一个任务核心考察的是个人的武力值,这一点毋庸置疑,写的明明白白。
而这一个任务考察的……
“则是我吴升,是否具备在北疆九州体系内生存和发展,所必需的嗅觉与情商。”
对于未来正会长,即便还没有彻底的进入到大体系中,但该进行的考察还是要有。
北疆和长青武院看重的绝不仅仅是武力,他们更加看重的是他吴升到底能不能够利用规则且不犯错。
武力值的考核,吴升不惧,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至于这种事儿。
其中那便是很多的算计,自己父亲就是因为不精通这个最终还是被别人坑下马。
他不能重蹈覆辙。
正是因为看穿了对方想要考核的目的是什么,吴升俨然是在跟着汪昊然隐性的提示在走。
汪昊然之前说过一句话。
【第一,不准动用武院常规库存,那些库存另有其用。】
这一句话看起来是一种拒绝,实际上是一种很明确的提醒。
不准利用那地方的库存,这不就代表着那个地方有库存吗?
吴升可不了解那一种地脉凝血膏,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看守库存的人一定知道。
再去想想第二句话。
【第二,一切操作必须合乎流程,一步不能越。】
一切都要按照一个隐性的规章制度去走。
让每个环节都愿意在规则内为他行个方便,才能成事。
所以目前首要做的便一定是去寻这个看守库存的人。
通过看守库存的人,了解到到底是谁在掌握“地脉凝血膏”,这样的资源。
只有先了解到是谁在掌握,随后才可以去摸清楚谁拥有着审批的权限等。
“倒算得上是一种统筹的能力,这才是考核的精髓。”
如此来看北疆应当是厌恶那些自视清高的天才的。
该考核就是在筛除那些只有肌肉,没有脑子,只有傲气,没有格局的独狼。
北疆九州不需要一个只会单打独斗的将军。
它更加需要一个懂得如何调用整个系统力量,并能确保整个系统愿意为其所用的统帅。
若是能够通过考核。
倒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他吴升是一个可以放心投入资源进行培养的自己人,而不是一个三言两语不对付,直接摔门而出,伤害队友的不可控天才。
……
经过三道关卡后,车辆在长青武院后勤区一栋不起眼的灰楼前停下。
路过的学生们纷纷侧目。
看着从这辆特殊越野车中走下来的吴升,吴升对周围的学生们稍稍点头,并未停留,他则还有要事要做。
离开车前,他对驾驶座的士兵道:“有劳在此稍候片刻。”
士兵利落回应:“是!”
士兵的目光中,吴升上了三楼,步履沉稳地走向那扇挂着“资材调度科”牌子的办公室门,他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屈指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进。”门内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中年男声。
吴升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有些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淡淡药材混合的气味,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略显花白的中年男子正伏案核对着一本厚厚的物资台账,头也没抬。
吴升并未立刻开口,而是静立片刻,让对方感知到他的存在。
直到那中年男子终于从账册中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清来人身份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立刻站起身:“吴副会长?您怎么亲自来这儿了?有何吩咐?”
吴升神色平和,开门见山,却并未直接提要求:“周管事,冒昧打扰,我奉汪主任密令,需紧急协调一批特殊物资。对此物规制和调拨流程,不甚熟悉,特来请教。”
周管事神色一凛,态度更加认真:“副会长请讲,周某知无不言。”
“地脉凝血膏。”吴升缓缓说出名字,目光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周管事眉头立刻皱起,面露难色:“此物乃是军辎重监直管特供,管制极严。我院常规库存确有一些,但……”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汪主任早有严令,非战时或特大伤亡,不得动用,您这……”
吴升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我明白规矩,故并非请调武院库存。只想请教若按正常官定流程,此物申请、审批、调运,具体需经哪些部门?哪位大人掌印?何处仓库常备此资?”
周管事神色明显一松,思索片刻便流畅答道:“此物申请,须先经我院具文,说明事由、用量,报至北疆军辎重监平远支司。”
“由支司‘仓曹参军’核验事由、签批条陈。”
“再转呈支司‘监事’用印。”
“用印后,凭批条至城西‘甲三’官仓提货。”
“提货时,还需镇玄司当地巡察使衙门副署一份‘特资转运勘合’,以备沿途查验……”
周管事语速极快,显然对这套流程烂熟于心,后续又补充了许多细节条款,足足说了近三分钟。
吴升:“……”
他面色沉静地听着,心中却不由泛起一丝无奈。
这套官僚术语体系对他而言颇为陌生,虽尽力捕捉,仍觉对方所言如同加密暗语,絮絮叨叨,难以尽数消化。
但核心的关键信息,他已然精准捕获,仓曹参军、监事、甲三官仓、镇玄司副署。
……
不到十分钟后,士兵坐在驾驶座上,目光透过车窗,看见吴升从楼道里出来了。
吴升步伐稳健,很快便回到车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去北疆军辎重监平远支司。”吴升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
士兵心中一凛,不敢多问,立刻发动车辆,驶出武院区域。
车辆在平远城规制森严的官署区穿行,最终在一座门庭冷肃、守卫森严的青黑色衙署前缓缓停下。
士兵注意到,门口持戟而立的卫兵,眼神锐利如鹰。
“啧,都是一群凶残的人噢,我怕是打不过。”
而吴升独自下车,步入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身影消失在照壁之后。
士兵在车内安静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看见偶尔有身着低级官服的人步履匆匆地进出,神色皆是一板一眼,透着官家特有的谨慎与疏离。
约莫一炷香后,吴升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步伐依旧沉稳,但士兵敏锐地注意到,他手中多了一份盖有朱红官印的文书。
吴升拉开车门坐回副驾驶,将那份文书随意地放在膝上。
“去城西,甲三官仓。”他吩咐道,语气依旧平淡。
“好!”
士兵一边应声,一边利落地挂挡转向,未熄火的车辆压着积雪快速驶入主干道。
而甲三官仓,士兵是知道的!
该仓是军资重地,等闲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提货了!
这位年轻的副会长,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拿到了批条?!
这么凶?
他说啥了?这么快的?按照流程,不是回去等个三五天的吗?
……
车辆驶向城西,越靠近官仓区域,盘查越发严密。
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岗哨,士兵需要多次停车接受查验,但每次,只需吴升亮出膝上那份盖着辎重监大印的批条,所有卫兵立刻肃然敬礼,迅速放行。
士兵虽然是帮着吴升开车的,但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通行证时……
莫名的好爽!
毕竟这地方不是自己有资格来的啊,今儿倒是大摇大摆的开车进来了吗!
牛啊!
副会长!
而车辆在一处戒备极其森严的巨大仓库前停下。
高墙、铁网、了望塔,气氛压抑。
吴升再次下车,走向官仓巨大的铁门。
这一次,他并未立刻进去,而是与门口一名身着镇玄司服饰的官员简短交谈了几句。
士兵远远看见,吴升将批条递给对方,那名镇玄司官员仔细核验后,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提笔快速书写了什么,加盖印章,随后将两份文书一并交还给吴升。
吴升接过文书,对那名官员微微颔首,二人掌心相握。
便转身返回。
他拉开车门坐进来时,士兵看到他手中已然多了两份文书,一份是原先的朱批条,另一份则是墨迹未干的、盖着镇玄司黑色玄鸟印的“特资转运勘合”。
“这么快就全齐了?”士兵忍不住低声惊叹。
“去前哨。”吴升的声音平静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士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沉声应道:“是!”
车辆再次出发。
这一次,目的地是城外烽火前线,士兵时不时的偷偷看着一眼副驾驶的吴升。
他已然闭目养神。
膝上那两份象征着北疆军辎重监与镇玄司双重权威的文书,随着车辆的行驶微微颤动。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指节却无意识地在膝头轻叩,仿佛在推敲什么未尽事宜。
整个过程中!
这位年轻的副会长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没有一句废话,甚至没有半分耽搁,仿佛他刚才完成的,并非一件足以让普通官员跑断腿、磨破嘴的艰难任务。
奶奶的。
这事办得也太利索了啊,这一位吴会长上头到底是有多硬的关系啊!
车辆驶出戒备森严的官仓区,碾过被压实积雪的车辙,朝着平远城外的方向疾驰。
士兵手握方向盘。
目视前方被车灯划开的昏暗天色,心思却还沉浸在方才那畅通无阻的震撼里。
且……
还是有些费解!
“虽然道理我都懂,可这,这就完事了?”
士兵心里嘀咕,“甲三官仓的货,就这么提出来了?连个磕巴都没打?”
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趁着前方路况稍缓,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些:“吴会长,咱们这就去前哨?东西都齐了?”
吴升并未睁眼,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件事情看似简单,实际事情不好做。
他也实在不怎么擅长做这件事,全靠着个人天赋的光环顶着,别人卖面子给他。
换其他人,还真不行。
“可鄙人……实在不善言辞的。”
而士兵看吴升略有疲惫的模样,立刻噤声,不敢再问。
不过吴升这声回应,却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他原本还有些飘忽的心思彻底落回实处。
“这位爷,是真把事办成了!”
……
车辆驶出平远城廓,郊外的风雪明显更大。
能见度降低,道路也变得崎岖颠簸起来。
士兵集中精神驾驶,不敢有丝毫大意。
约莫又行驶了一个小时,远处昏暗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片低矮、却透着肃杀之气的建筑轮廓,几点灯火在风雪中顽强闪烁。
前哨到了。
距离哨所还有一里多地,前方便出现了第一道路障和哨卡。
几名披着厚重毛皮斗篷、脸膛冻得通红的哨兵挥手示意停车,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车辆。
士兵缓缓停下车。
一名哨兵班长走上前来,敲了敲车窗。
士兵降下玻璃,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车内。
“什么人?何事前来?”班长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戒备,目光扫过车内。
士兵正要解释,吴升已经睁开眼,将膝上那两份文书递出窗口。
班长接过文书,就着哨卡微弱的灯光仔细查验。
当他看到北疆军辎重监的朱红大印和镇玄司那独特的黑色玄鸟印章时,瞳孔猛地一缩,疲惫之色瞬间被震惊和敬畏取代。
他立刻挺直腰板,啪地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声音陡然洪亮:“长官!恕卑职眼拙!请随我来!”
路障迅速被移开。
士兵震撼的驾驶车辆,跟随那名班长,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入哨所内部。
哨所内气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气息,隐约能听到压抑的痛苦声。
显然昨夜激战的创伤仍未平息。
车辆在一处较大的营房前停下。
几名军医和军官模样的人闻讯快步迎出。
吴升拿着文书下了车,士兵也赶忙熄火下车,跟在后面,寸步不舍得离开。
为首的是一名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的的中年军官。
他接过吴升递来的文书,快速浏览。
尤其是看到“地脉凝血膏”和那两份鲜红的印章时,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看向吴升,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抱拳,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如释重负:“多谢!多谢阁下!雪中送炭!”
吴升摇头示意你先忙。
对方感激,立刻转身,对身后的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接收药品!优先重伤员!”
几名士兵和军医立刻上前。
从吴升车辆的后备箱里小心翼翼地搬出几个密封的、印着特殊标记的金属箱。
士兵目睹着一切,他这才意识到吴升不知何时已将药品放入后备箱的。
他没有打盹啊!
整个交接过程快速、沉默,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感激。
吴升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在那位指挥官递回文书,签字后,微微颔首,便转身回到车上。
士兵也赶紧跑回驾驶座。
“回去吗!吴会长!”
“嗯,回营地吧。”
车辆缓缓驶离哨所。
士兵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位指挥官依旧站在原地,朝着车辆离开的方向,极为感激的目光。
又看旁边有些扶额,微微有些头疼模样的吴升。
他自然哭笑不得:这就是真正大人物的办事方式吗,还有事情怎么就这么顺利呢!
不懂!真的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