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你,又当何罪”,如同一道无声的天谴,笔直砸落。
没有声音。
没有尘埃。
却将不死川实弥用二十年血海深仇浇筑的精神堡垒,砸得寸寸断裂,轰然坍塌。
罪?
我的罪?
不死川实弥跪在地上,大脑一片灼热的空白。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又空洞地,盯着晓月桐。
他看见了那双金色的瞳孔。
平静,深邃,宛如一面试炼人间的神镜。
镜子里,是他自己狼狈、疯癫、无能狂怒的丑态。
他想咆哮。
他想嘶吼“我何罪之有!”
他想怒斥“我杀鬼是为了复仇,是为了守护人类!”
可所有的词句,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攥住,卡在喉咙深处,一个音节都无法挤出。
不敬?
当众挥刀,血溅主公庭院,威逼主公,铁证如山。
不忠?
质疑主公决断,形同逼宫,人尽皆知。
不义?
视四位同伴的性命誓言为草芥,并施以最恶毒的诅咒,言犹在耳。
晓月桐没有与他争辩鬼的善恶。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在用他不死川实弥自己最信奉、最引以为傲的鬼杀队铁则,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信仰,化作了审判他的罪证。
仇恨,沦为了让他贻笑大方的闹剧。
噗通。
膝盖骨砸进滚烫的砂石,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不死川实弥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地。
他手中的翠绿日轮刀脱手。
锵啷!
那声响,尖锐得刺心,宣告着一位柱的尊严,碎了。
他埋下头,凌乱的白发遮住一切表情。
肩膀剧烈地起伏,喉咙里发出困兽濒死般的嗬嗬声。
不是愤怒。
不是不甘。
是一种信念被连根铲除后,灵魂被剜空的,巨大而恐怖的虚无。
庭院,落针可闻。
在场的柱,神情各异地看着这颠覆性的一幕。
那个最桀骜、最狂暴的风柱,此刻像一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狗,跪在那个银发金眸的男人脚下。
而晓月桐。
他只是站着,神情不起波澜。
没有胜利者的骄傲,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那双金色的眼眸,早已越过了这场微不足道的闹剧,望向了更遥远的,与鬼舞辻无惨的终极战场。
这场审判,于他而言,仅仅是清扫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如此而已。
这种彻底的、发自骨髓的漠然,才是对不死川实弥最残忍的碾压。
“……够了。”
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如融雪的溪流,终于打破了这窒息的死寂。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桐。”
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不死川实弥,而是“望”着晓月桐。
“实弥他,并非有意冒犯。”
“他只是……被仇恨禁锢了太久,辛苦他了。”
这轻描淡写的话,蕴含着不容抗拒的温柔与威严。
他肯定了晓月桐的胜利,又以主公的身份,为自己迷途的“孩子”保留了最后的颜面。
晓月桐微微躬身,金眸中的神性淡去,恢复了对主公的敬意。
“是,主公大人。”
他不再多言。
审判落幕,主公画押,他便敛起所有锋芒。
这份收放自如的气度,让炼狱杏寿郎与宇髄天元眼中的光彩,愈发炽烈。
“实弥,”产屋敷耀哉的声音转向跪地的风柱,“抬起头来。”
不死川实弥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头,那张遍布伤疤的狰狞面孔上,竟已泪水纵横。
不是悲伤,也不是屈辱。
是在信念崩塌的废墟中,被主公的温柔救赎后,孩子般的恸哭。
“主公大人……我……”
“无需多言。”产屋敷耀哉微笑着,“去蝶屋敷处理伤口吧。”
“是……”
不死川实弥挣扎起身,他不敢看任何人,尤其不敢看晓月桐。
他踉跄地捡起自己的刀,像一具被抽走魂魄的行尸,在“隐”队员的搀扶下,一步步离开。
风柱,退场。
这场席卷柱合会议的风暴,至此,才算真正平息。
产屋敷耀哉脸上,重新绽开微笑。
“那么,关于灶门炭治郎与祢豆子的事情,就此结束。”
他清晰地宣布。
“鬼杀队,正式认可他们的存在。”
“诸位,也没有意见了吧?”
他的视线,扫过每一位柱。
再无一人,提出异议。
跪在一旁的灶门炭治郎,早已泪流满面,一次又一次,将额头重重叩进砂石。
“好了,”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带着笑意,随即变得庄重起来,“最后,是关于晓月·桐的任命。”
所有人的精神,再次一振。
“桐在一个月内,单人肃清了所有下弦之鬼。此等战绩,史无前例。”
“根据队规,斩杀一名下弦便有资格晋升为‘柱’。桐的功绩,早已超越标准。”
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却极具穿透力。
“在此,我提议,增设鬼杀队第十柱。”
“诸位,意见如何?”
“唔姆!我毫无意见!”炼狱杏寿郎第一个朗声回应,声如洪钟,“晓月君的实力与功绩,成为柱是理所当然!”
“当然,这不是很华丽的决定吗?”宇髄天元抚着下巴,嘴角上扬,“我早就想和他好好过几招了!”
“呜……我、我也完全同意!”甘露寺蜜璃红着脸,双手捧心,眼中几乎要冒出星星,“晓月桐君那么强,又那么可靠……”
蝴蝶忍微笑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没有意见呢,我也很期待‘晓柱’大人的实力哦。”
时透无一郎看着天空飘过的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两行清泪滑落,声音中满是欣慰与自豪:“阿弥陀佛……吾徒桐,足以肩负此任。”
就连一直沉默的伊黑小芭内和富冈义勇,都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至此,全员通过。
产屋敷耀哉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润。
“既然如此,我宣布——”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庭院,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自今日起,晓月·桐,正式成为鬼杀队第十柱,封号——‘晓’!”
“晓,为拂晓,为黎明。”
“寓意驱散长夜,迎来光明。愿你的刀,能为这个被黑暗笼罩了千年的世界,带来真正的破晓!”
那一刻,庭院中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银发金眸的身影之上。
晓月桐缓缓单膝跪地,右手抚心,行了一个标准的队士礼。
他没有高声宣誓,没有热血沸腾的呐喊。
他只是抬起头,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主公。
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不容置疑的沉静语气,轻轻开口。
“我,晓月桐。”
“必斩,鬼舞辻无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