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
赤夜——或者说,此刻承载着他一缕神识的沈清舟,正盘膝静坐。
忽然,他双眼猛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可怕的眼睛。
清亮的瞳孔深处,竟爆开一丝炽烈到极致的猩红流光,宛若地心深处最暴烈、最粘稠的熔岩在其中疯狂翻滚、爆裂,几乎要灼穿这凡俗瞳仁的脆弱束缚!
猩红之中,又隐隐叠印出另一重幽邃无尽的阴影,那是属于幽冥鬼帝的、万年不灭的冰冷注视,穿透了时空与躯壳的阻隔。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他喉咙深处滚出。
似有无形的、烧红的烙铁狠狠刺穿了他的神魂核心,带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形容的撕裂感。
那是一种熟悉到刻入灵魂本源、却又憎恶到咬牙切齿的悸动,蛮横地冲破了万年沉寂,在他的感知里炸开滔天巨浪。
“凤翎剑……”男人低沉的声音里浸透着一种奇异的颤抖,那并非恐惧,而是积压了万载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与某种扭曲兴奋交织成的战栗。
他太熟悉这股气息了——那是以神凰至尊的脊骨为剑柄,以它涅盘时脱落的九天翎羽熔铸为刃,永恒燃烧着净世圣焰的神剑!
是夕瑶的佩剑!
万年前,正是这柄剑,带着令他神魂都在灼痛的圣洁光华,精准地贯穿他的胸膛,将他沸腾的野心与不灭的魔躯一同狠狠钉死。
镇压在永无天日的九渊之底,承受着无边无际、蚀魂销骨的永恒煎熬。
如今,它竟重现于世!
气息虽一闪即逝,却如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中了他神识最深处的那枚仇恨烙印。
“夕、瑶。”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又淬着最阴毒的诅咒,一字一字,从他齿缝间生生挤压、碾磨出来。
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被碾碎般的恨意。
积压了万载的怨毒与暴怒,如同一条被触逆鳞的毒龙,在他胸腔内疯狂地冲撞翻腾,连带着这具身体的气血都开始逆流奔涌。
男人清俊的脸庞上,青黑色的经络可怕地凸显,皮肤下仿佛有暗红色的诡异流光在急速窜动。
这具凡胎肉身几乎无法承受源自他灵魂层面的剧烈撕扯与力量外溢。
一股灼热腥甜猛地窜上喉头,他再也压制不住,“噗”的一声,一口泛着诡异幽光的发黑血液喷溅在身前的青石板上。
血液滚烫得骇人,落地的瞬间竟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犹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坚冰之上。
更如活物般扭曲、蠕动,慢慢渗入石缝,留下几道狰狞扭曲、仿佛还在搏动的暗红色痕迹,宛如一道道刻印在大地上的仇恨符咒。
赤夜抬起苍白修长、却此刻青筋微显的手,缓缓地擦去唇角的血迹。
指腹擦过皮肤时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道,甚至刮破了一丝唇角,沁出几颗鲜红珠血,与那暗黑的血迹形成诡异对比。
下一刻,他周身的空间开始不自然地扭曲、变形,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悲鸣。
浓郁的幽冥黑气从他体内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出,黑得像化不开的万年浓墨,又似无数怨毒狰狞的鬼手在嘶吼咆哮,将他的身形彻底吞没。
原地只留下一圈剧烈荡漾、渐渐平复的空间涟漪,以及一股足以冻结灵魂、让周围欣欣向荣的草木瞬间挂上黑色寒霜的极致阴冷。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赤夜的神识已裹挟着沈清舟的躯壳撕裂虚空,朝着那感应传来的方向——东方,疾驰而去。
尽管他此刻只是神识附体,远不及本体千分之一的威能,但其速度依旧快得超越光影流转,寻常修士根本无法捕捉其轨迹。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尾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九渊之底的阴冷死寂的气息。
不过弹指一瞬,赤夜已跨越万里山河,突兀地出现在传说中的神秘之地——云梦泽之外。
此时,夕阳正竭力泼洒着最后的光热,天际宛如一幅被肆意渲染的织锦,暖橙、瑰紫与金红疯狂交织,试图用温暖的色调拥抱这片古老的土地。
然而,这磅礴的光辉却在云梦泽之外戛然止步。
一道无边无际、厚重凝实的乳白色雾墙巍然矗立,氤氲流转,将一切暖意与窥探无情地拒之门外。
霞光只能在其上投下些许朦胧而支离破碎的光斑,勉强勾勒出那巨大帷幕般的神秘轮廓,仿佛一道亘古便存在的界限,冰冷地分隔着仙凡与内外。
赤夜静立着,一袭玄色衣袍在微风中竟纹丝不动,周身的空间都已凝固。
他脸上并无明显的神情,但那紧抿的薄唇却绷成一道冷硬锋利的直线,透出一股足以撕裂灵魂的极致冰冷与压抑到了极致的暴戾。
万载封印的孤寂与恨意,在这副借用的皮囊——沈清舟那原本清俊的脸上,演化成一种令人胆寒的非人感。
方才那穿透神魂、令他核心都为之一颤的凤翎剑波动,此刻已彻底消弭。
周遭只剩下云梦泽永恒的静谧,偶尔有几声空灵缥缈、不似凡尘的异兽低鸣从雾障深处传来,一切都显得如此安宁、祥和,超然物外。
仿佛自天地开辟以来便亘古如此,未曾受过任何惊扰,与外界的纷争、历史的尘埃彻底隔绝。
“夕瑶……”赤夜再次默念这个名字,胸腔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滔天巨浪。
万年前,正是那位神力无双的神女,手持凤翎圣剑,将他这尊睥睨天下的幽冥鬼帝彻底击败,封印于暗无天日的九渊之底。
如今,只是他的一缕神识侥幸逃出,他的无上鬼帝真身仍被那该死的封印死死镇压着。
凤翎剑的异动,是他破除封印、重临世间的关键线索!
他必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