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支刻有“Lx”的钢笔，指尖还残留着江逾白递笔时掌心的温度。协议残页被风掀动，我把它塞进包里，顺手将散在桌角的文件拢成一摞。他的书房很安静，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医药柜的玻璃门上，反光微微晃了一下我的眼睛。
柜门没关严，我伸手推了推，却发现里面异常沉重。拉开抽屉检查，才发现底部有个暗格，边缘嵌着指纹锁。我迟疑了一下，输入了那个数字——。
锁开了。
里面是一个银灰色的急救箱，表面贴着“江氏应急物资·非授权勿动”的标签。我拎出来时，它沉得不像只装了药品。打开箱盖，眼前的东西让我呼吸一滞。
一整箱信。
每一封都用透明文件袋封好，袋角贴着医院急诊科的标签。我随手抽出一封，标签上写着：“2016.03.12 林溪低血糖送医”。再换一封：“2017.11.05 林溪扭伤脚踝”。日期精准得可怕，全是我曾经出过状况的日子，有些连我自己都忘了具体时间。
最上面那封没封口，信纸露出半截字迹：“如果你永远不知道这些，我也甘愿做你生命里的影子。”
我手指发抖，一封封翻看。年份从2015排到2022，每年365封，最后一封标注“第1314封”。信封背面统一印着一行小字：“Lx专属·心跳备份”。
门在这时被推开。
江逾白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急救箱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慌乱。他走过来，轻轻把箱子合上，却没拿走。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他点头，“笔里的纸条，是引你来的。”
“为什么藏在这里？”
他没回答，而是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手指勾住领口往下拉。一道从锁骨延伸至肋侧的疤痕赫然出现，扭曲狰狞，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硬生生划开过。
“2016年三月，你晕倒在后山实验田。”他说，“那天雨刚停，路滑。我背你下山，踩空了，胸口撞上断石。刀口三厘米，差两毫米就伤到肺。”
我怔住。
“医生说你血糖只剩2.8，再晚十分钟可能脑损伤。”他声音很轻，“我一边跑一边想，如果她醒不过来，这些信就永远没人看了。”
我伸手碰了碰那道疤，指尖下的皮肤凹凸不平。他没躲，只是低笑了一声。
“写1314封信，是因为‘1314’是‘一生一世’，也因为那天你心跳停了两秒。我想补回来——用我的命，换你多活一秒。”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他反问，“说我为了背你摔下山坡？还是说我在急诊室跪着求医生，只要你没事，我愿意替你受十年病痛？”
我猛地抬头。
他眼神平静，“林溪，喜欢一个人，不是非得让她知道。只要她活着，喘着气，笑着走在我前面，我就敢在背后写一千封信，哪怕一封都寄不出去。”
我忽然想起什么，翻回那封未封口的信。背面多了一行字，墨迹很新：“今天她看见了，所以我终于敢说出口。”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门被猛地撞开。
苏倩倩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刀尖对着我。她脸色发白，眼眶发红，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冲出来。
“你们真恶心！”她吼，“一个装清高，一个装深情，全是假的！他为你受伤？他为你写信？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发高烧的时候他连条消息都不回？为什么我摔跤的时候没人背我去医务室？凭什么她值得一切？！”
江逾白一步跨到我前面，手臂横挡。
“苏倩倩，放下刀。”
“凭什么？！”她嘶喊，“你为她流血，为她写信，为她买整条街！可我呢？我偷拍你，跟踪你，翻你垃圾桶，就想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可你眼里从来没有我！从来没有！”
她往前冲了一步，刀尖晃动。
我从江逾白身后走出，直视她：“你偷拍他，却从没看见他为我流的血。”
她一愣。
“你翻他垃圾桶，却不知道他书房里藏着一箱写给别人的信。”我指着急救箱，“你嫉妒我被记住，可你根本不懂——他记得的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疼，有没有在某个瞬间差点消失。”
她手抖得厉害，“你们……都该死！”
江逾白突然动了。他侧身避开刀锋，右手扣住她手腕一拧，左手顺势一推，将她整个人压向墙边的金属刀架。刀“铛”地一声卡进固定槽，她手腕被夹在架中，动弹不得。
“持械伤人，够判几年？”他声音冷得像冰，“还是你想试试，我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她挣扎着，肩膀撞倒了急救箱。箱子翻落，一封信滑出，飘到她脚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僵住。
信封上的标签写着：“2015.09.18”。背面那行字清晰可见：“今天，我看见了光。”
她嘴唇颤抖，没再说话。
江逾白松开手，刀架仍卡着她的手腕。他弯腰捡起急救箱，轻轻放回医药柜，重新锁上。
“林溪。”他转身看我，“你刚才问，为什么藏起来。”
我点头。
“因为有些喜欢，太重了。”他说，“重到说出来会压垮你，藏起来又怕你永远不知道。所以我选了个折中的方式——写下来，存起来，万一哪天你真的需要证据，它就在那儿。”
我看着他胸口的疤痕，又看向那扇锁上的柜门。
“现在你知道了。”他轻声说，“我不是只在商业街为你亮灯，也不是只在天文台为你画星图。我是从你第一次跌倒、第一次晕倒、第一次皱眉的时候，就开始在心里写信了。”
苏倩倩突然笑了，笑声很轻，带着点破碎的意味。
“所以……你真的写了七年？”
江逾白没看她，只对我说：“第一封是2015年9月18号下午五点十七分，你转学报到结束，从教务处走出来。阳光照在你头发上，你低头系鞋带。我站在楼梯口，掏出本子，写了第一句话。”
“写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
“‘今天，我看见了光。’”
苏倩倩的手从刀架中滑出，刀“当啷”落地。她没去捡，只是慢慢蹲下，背靠着墙，抬头看着天花板。
江逾白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有汗，也有旧伤留下的茧。
“走吗？”
我点头，跟着他往门口走。
经过苏倩倩时，她忽然开口。
“你赢了。”
我没停步，只说：“我不是在和你比赛。”
她没再说话。
我们走出书房，走廊尽头的窗透进傍晚的光。江逾白的手一直没松开。
我忽然问：“后来那封信，你补上了吗？”
“哪一封？”
“2016年3月12号，我晕倒那天。你说怕我醒不过来，没机会听你说喜欢我。”
他停下脚步，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我。
信纸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我打开，只有一行字：
“你活着，我就敢爱。”
我攥紧那张纸，指尖发烫。
他低头看我，“现在你信了吗？我不是因为你被全城记住才爱你。我是因为……你每一次呼吸，都让我觉得活着值得。”
我仰头看他，正想说话，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名校医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江逾白！急诊室刚送来一个学生，低血糖昏迷，情况很像……像2016年那次。”
江逾白脸色一变，立刻松开我的手，转身往楼梯口冲。
我抓起包追上去。
他边跑边回头对我说：
“这次我不用再背人下山了。”
救护车已经在楼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