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风是活的。
刚踏入风口范围,就听见呜呜的声响,不是风声,倒像是无数人贴着耳朵低语。风里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岩壁在风沙中若隐若现,竟像是蹲伏的巨兽,正张开嘴吞吐着云雾。
“这风会偷说话。”向导将头巾缠得更紧,声音发颤,“去年有队商队在这儿歇脚,夜里聊天说要去极北找‘金眼人’换皮毛,结果第二天全疯了,嘴里只重复着‘别找了,他们在风里’。”
灵狐突然停下脚步,爪子紧紧攥着那枚刻“禾”字的狼骨。狼骨一接触到黑风,竟泛起层白霜,霜气在风中凝成条纤细的轨迹,指向岩壁深处的一道裂缝。花城弯刀出鞘,刀光劈开迎面而来的沙柱:“跟着狼骨走。”
裂缝后是条狭窄的石道,岩壁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走了约莫半炷香,前方突然开阔起来,竟是个天然的石窟,窟顶垂下的钟乳石上,挂满了风干的狼皮,每张狼皮的眼睛位置,都嵌着颗莹白的珠子,在黑暗中闪着类似淡金的光。
“是极北狼的皮子。”谢怜指尖拂过一张狼皮,珠子突然“啪”地裂开,从里面掉出撮灰,灰在地上滚了滚,竟化作个小小的狼影,对着灵狐呜咽起来。
灵狐放下狼骨,对着狼影蹭了蹭鼻尖。狼影忽然转身,朝着石窟深处跑去,谢怜和花城紧随其后。石窟尽头的石壁上,刻着幅粗糙的壁画:一群戴兽皮帽的人围着篝火,火边坐着个少女,眼睛是淡金色的,手里抱着只小狼崽,狼崽的项圈上,刻着个“禾”字。
“这少女……”谢怜忽然想起断城墟石室里的干尸,“和那具异族人尸体,眼睛一样。”
花城忽然指向壁画下方的石台,石台上摆着个破旧的皮囊,皮囊里滚出些竹简,上面的字迹是用狼血写的,已经发黑:“……黑风口的守关人说,只要交出金眼族人,就给我们过风口的路。阿禾说绝不做叛徒,带着小狼崽躲进了石窟……”
“阿禾就是壁画上的少女?”谢怜拿起一根竹简,上面的字迹突然裂开,化作滩血,血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影,正对着石壁哭喊:“阿禾!别躲了!他们说只要你出来,就放了族里的孩子!”
“是骗她的。”花城声音发冷,指向石台角落的一堆骸骨。骸骨怀里抱着只幼狼的骨架,骨架的项圈上,赫然刻着“禾”字——正是灵狐爪下狼骨的另一半。而骸骨的眼窝旁,残留着与干尸相同的金粉。
“她没出来。”谢怜将两半狼骨拼在一起,严丝合缝。狼骨合拢的瞬间,所有狼皮上的珠子都亮了起来,石窟里突然响起无数声狼嗥,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声,像是阿禾的声音:“……别信守关人……他们把族人的骨头……磨成了珠子……”
话音刚落,石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岩壁上的抓痕里渗出鲜血,血顺着石缝流到地上,竟汇成个诡异的符号——与红妆寨献祭图腾、断城墟契约符号,只差最后一笔。
“又是这个符号。”谢怜心头一沉,“他们在完成同一个仪式?”
花城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指向石窟入口:“守关人来了。”
只见数道黑影堵住了入口,手里举着带血的长矛,脸上戴着狼皮面具,面具的眼睛位置,同样嵌着莹白的珠子。为首的黑影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两个黑洞:“找到金眼人的踪迹了?”
灵狐突然炸起绒毛,对着黑影龇牙。狼骨在它爪下爆发出强光,所有狼皮上的珠子同时碎裂,从里面飞出无数道狼影,朝着黑影扑去。黑影们惨叫着化为黑烟,石窟在狼嗥声中渐渐平静下来,只有壁画上的少女和小狼崽,眼睛似乎更亮了些。
向导瘫在石窟外,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谢怜和花城,嘴唇哆嗦:“疯了的商队说的是真的……金眼人真的在风里……”
谢怜低头看了看灵狐,它爪子上的狼骨已经消失,只留下点白霜。远处的风似乎变得柔和了些,隐约能听到极北方向传来的狼嗥,像是在呼唤亲人。
花城握紧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腕间的红绳:“下一站该去极北冰原了。”他望向石窟深处,“那里有最后一块拼图。”
灵狐对着极北的方向叫了两声,纵身跃上谢怜的肩头。黑风口的风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岩壁上,壁画的影子投在地上,少女和小狼崽的轮廓渐渐拉长,像是在朝着远方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