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
沣水区公安分局大楼的气氛像是一锅即将沸腾的水，表面平静，里面却翻滚着不安的泡泡。
连续两位副局长的落马，让这座大楼里的每个人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姜永辉照常提前半小时来到办公室，他端起徐甜甜提前泡好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开始思考近期的事情，虽然姚宇飞和胡家茂相继被纪委带走喝茶，柳健宏属于孤掌难鸣的境地，但他仍然不敢大意，毕竟对方在沣水经营多年，说声根深蒂固不为过，现在双方撕破了脸皮，对方肯定不甘被动，就是这反击不知落在何处。
上午九点，姜永辉组织召开沣水区公安分局全局警示教育大会，就近期内接连两名班子成员被纪委带走一事进行警示教育。
与往常不同的是，六楼大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粘稠的沉默。
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目光或低垂盯着笔记本，或游移在面前的茶杯上，就是无人敢与主席台上那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视线正面接触。
姜永辉环视全场，将姚宇飞空出来的位置、胡家茂空出来的位置，以及全局各民辅警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紧张、幸灾乐祸等表情尽收眼底。
他直接切入正题：
“同志们，前两天的发生的事儿大家也都清楚，今天，我们召开全局警示教育大会，主要目的是深刻剖析近期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严重违纪违法案件，用身边事教育身边人，给全局干警敲响警钟、拧紧发条。……我们必须从中汲取惨痛教训，以刮骨疗毒的勇气和坚如磐石的决心，坚决彻底肃清其流毒影响，净化我局政治生态。”
“同志们，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全局干警务必深刻汲取教训，警醒起来、行动起来，以案为鉴、以案促改，时刻保持清醒头脑，时刻坚守廉洁底线，时刻牢记职责使命。要以更高的标准、更严的要求约束自己，忠诚履职、担当作为，努力锻造一支党和人民信得过、靠得住、能放心的公安铁军，以实际行动重塑形象，以优异成绩回报党和人民的信任与重托！”
哗！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的讲话讲完了，大家也都谈一谈认识，谁想讲话可以直接举手发言，班子成员带头，开始吧，”姜永辉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
掌声停歇，现场一片沉默，仿佛刚刚热烈的掌声是风吹来的泡影，早已不复存在。
嗯？
都不说话？
姜永辉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前排的班子成员。
常务副局长武城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似乎在思考什么高深的命题。
情指中心主任肖铭更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领里，降低存在感。
“丁副局长，”姜永辉开始点将，“你说说看。”
丁坤心里骂了句娘，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干巴巴地说：“姜局，我坚决拥护局党委的任何决定，对于害群之马，必须零容忍！”
这话说了又等于没说，但在此刻，也算是一种表态。
姜永辉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政委柳健宏。
今天的柳健宏，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虽然同样沉默，但眉宇间少了几分前两日的阴郁，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镇定？
“政委，”姜永辉语气平和，“思想教育工作，你可算是经验丰富，你给大家说说？”
柳健宏缓缓抬起头，迎上姜永辉的目光。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空气中似乎紧张的都要烧焦了，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屏气静神看着事态发展。
柳健宏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沉稳，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腔调：
“我非常赞同姜局长说的！纪律是公安队伍的生命线！姚宇飞、胡家茂两人，身为领导干部，却知法犯法，辜负了组织的信任，玷污了警徽的荣耀！对于这样的人，发现一个，就要坚决查处一个，绝不姑息！我完全支持局党委继续深挖严查，无论是谁，只要触犯了党纪国法，都必须付出代价！这既是对我们队伍的净化，也是对绝大多数恪尽职守同志的保护！”
一席话讲的掷地有声，仿佛前两天被带走的那两人跟他毫无关系，他柳健宏就是铁面无私、从严治警的楷模。
姜永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政委觉悟就是高，大家都要向政委学习。”
“谁还有感受，想发言，畅所欲言嘛！”
底下一片沉默，众人纷纷将头低下来，生怕碰到姜永辉目光，被抓发眼。
姜永辉扫视全场，“既然没有人说了，我再讲两句，会后，各分管局领导、各部门负责人，都要切实负起责任，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己的门，散会！”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等姜永辉率先走出会议室的门后，众人才跟在后面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凝重。
柳健宏回到办公室，关上门，脸上那副正气凛然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冷的得意。
他拿起手机，发出了一条早已编辑好的信息：“行动！”
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
沣水区纪委的车再次驶入了沣水区公安分局大院。
当区纪委副书记李国明带着两名工作人员出现在方志凌门口时，方志凌正在批阅文件，抬头看到来人，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口，似乎希望能有人来帮他解围，但始终无人进来。
“方局长，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事儿需要您配合调查，”李国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客气，但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方志凌被带走了。
他没有像姚宇飞那样失态咆哮，也没有像胡家茂那样强作镇定，他只是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失魂落魄地跟着纪委的人离开了。
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分局内部疯狂传播。
“方局！方局也被带走了！”
“我的老天爷！这是第三个了！”
“这尼玛敢信？四天带走三个副局了，这是要一锅端吗？”
“到底是姜局长手段狠，还是柳政委反击猛？这……这是神仙打架，副局们遭殃啊！”
恐慌如同实质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分局。
那些曾经与姚、胡、方等人过往甚密，与黑恶势力有牵连，或者自己屁股底下也不干净的人，开始彻夜难眠，惶惶不可终日。
分局内部原本就存在的裂痕，此刻彻底公开化、白热化。
以姜永辉为首的“改革派”和以柳健宏为首的“本土派”，进入了短兵相接的“拼刺刀”状态。
姜永辉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方志凌被带上车。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柳健宏的反击果然来了，而且直接打掉了他的倚靠的盟友，手中的票数少一票不说，对方可是傅芷蕾的人，选方志凌也有着离间两人关系的深意。
这一手，确实够狠，也够准！
而且，上午姜永辉才开完警示教育大会，下午自己的人就被纪委带走，柳健宏这是故意在打他的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