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铁坊街尽头的石板路，眼前的街道忽然变了模样。这里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更加光滑，路边的店铺门面也小了些，多是些售卖矿石标本、锻造辅料的小店，门前摆着的铜盆里插着几支干枯的艾草，透着几分陈旧的安宁。
赵丰慧正拿着啃了一半的糖画，踮脚看着路边一家店铺里摆着的五彩矿石，忽然被一阵尖锐的争吵声吸引。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铁片划过木桌，刺得人耳膜发紧，硬生生打断了这条街原本的平静。
“那边怎么了？”赵丰星皱了皱眉，停下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乔羽绒也抬起头，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家铁匠铺前，那里已经围了一小圈人，正对着店铺门口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地传过来，像一群被惊动的蜜蜂。
“好像有人在吵闹。”她轻声道。
沐暃的目光也沉了下去。他不喜热闹，更不喜欢无端的纷争，却还是被那越来越激烈的声音勾住了脚步。四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朝着那家店铺走去，站在围观人群的外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动静。
只见店铺门口，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壮汉正指着一位老者怒斥，他手里拎着一把大刀，刀身明显有些弯曲，刃口处还沾着几块褐色的锈迹，在阳光下泛着难看的斑驳。壮汉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穿着劲装的汉子，个个面露凶相，双手抱胸地站着，像是一群随时准备扑咬的恶犬。
被训斥的老者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褂，头发已经花白，梳成一个乱糟糟的髻，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他浑浊的眼睛。他手里攥着一块擦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佝偻着，像是被那壮汉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
“老东西，你这给我铸造的是个什么玩意！”那壮汉将手里的弯刀重重往地上一顿，刀柄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周围的人都缩了缩脖子，“你自己看看，这刀都弯了，还锈迹斑斑的！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要崭新的！要锋利的！你这是在耍我吗？”
他的声音又粗又响，唾沫星子随着话语喷出来，溅到老者的衣襟上。老者却像是没察觉，只是慌忙低下头，连连作揖，声音带着颤抖：“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手艺不精，让您失望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许是淬火时没掌握好火候，都是我的错，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给您重新打一把，保证崭新锋利，分文不取！”
“重新打？下次？”壮汉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在我顾七阳看来，失误一次就别想再补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着你这破店有什么用？”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几个汉子扬了扬下巴，语气狠戾：“你们几个，给我把这店里的东西都砸了！让这老东西知道，耽误了老子的事，就得付出代价！”
“是！”那几个汉子立刻应道，撸起袖子就朝着店铺里冲去，脚步踏在门槛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别呀！求求您了！”老者见状，连忙张开双臂挡在店门口，像一堵单薄的墙，试图拦住他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一定能做好的，真的不会再让您失望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顾七阳却不为所动，反而上前一步，一把推开老者。老者本就年迈体弱，被他这么一推，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腰撞在门槛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还有下次？”顾七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不屑，“在我眼里，你根本没下次了！给我砸！”
那几个汉子已经冲到了店铺门口，伸手就要去掀柜台，店里的学徒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出声。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却没人敢上前阻拦——谁都知道顾七阳在这一带的名声，出了名的蛮横霸道，没人愿意为了一个陌生的老头惹祸上身。
就在那几个汉子的手即将碰到柜台时，一道身影忽然像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稳稳地站在店铺门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看谁敢。”
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像一块寒冰投入滚油，瞬间让喧闹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众人定睛一看，挡在前面的是个年轻的少年，穿着灰蓝色的劲装，身形不算魁梧，却站得笔直，像一株挺拔的青松。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锐利，正冷冷地盯着那几个准备动手的汉子。
正是沐暃。
顾七阳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他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多管闲事，而且还是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算什么东西？”顾七阳上前一步，指着沐暃的鼻子骂道，“也敢管老子的事？识相的就赶紧给我一边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手里的弯刀微微抬起，刃口对着沐暃，带着威胁的意味。
沐暃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弯刀上，又扫了一眼摔在地上、捂着后腰咳嗽的老者，最后才看向顾七阳，语气依旧平静：“他铸造的刀有问题，你可以让他赔偿，或者让他重新打造，怎么都好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店铺里那些摆放整齐的工具、矿石，声音里多了几分冷硬：“但他这店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不过是一次失误，没必要把事情做绝，砸了他的店吧？”
“哟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说大话的愣头青！”顾七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赔偿？重新打造？他也配？老子的时间不是时间？耽误了老子的事，砸了他的店都算轻的！”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沐暃面前，身上的戾气扑面而来：“小子，我再劝你一次，赶紧滚开！不然等会儿刀剑无眼，伤了你可别怪我！”
沐暃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寒意更浓了些。他腰间的山河刃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
赵丰星见状，悄悄将赵丰慧护在身后，往前站了半步，随时准备支援沐暃。乔羽绒也扶起地上的老者，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低声安慰了几句，目光却紧紧盯着顾七阳，带着警惕。
围观的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觉得沐暃太冲动，有人却暗暗佩服他的勇气，还有人认出了顾七阳的身份，小声提醒着身边的人：“那可是顾七阳啊，听说他是枯崖派的人，这小子怕是要遭殃了……”
阳光透过店铺的屋檐，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将沐暃和顾七阳的身影分割开来。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仿佛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引爆这场一触即发的冲突。
沐暃看着顾七阳那张嚣张的脸，又看了看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学徒和捂着腰、眼神黯淡的老者，握紧了拳头。他知道，今天这事，他管定了。
有些事，不能因为怕惹麻烦就退缩。有些公道，总得有人站出来说句话。
“我再说一遍。”沐暃的声音冷得像冰，“要么让他赔偿，要么让他重造，否则，今天这店，你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