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与四季(续六)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显松软,沾了雨的泥土裹着细碎的草叶,踩上去会发出轻浅的“沙沙”声。林听言走几步就停下来,回头望一眼山坡的方向,直到那抹浅绿彻底融进远处的树影里,才舍得转过身,指尖还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口袋——方才揣过小牌子的地方,似乎还留着木质的温凉。
周叙白牵着她的手,步速放得极慢,像怕惊扰了什么。路过山脚下那丛野蔷薇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藤蔓间一片新叶说:“你看,上次来还没这么大,现在都快遮住花苞了。”林听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褐色的藤蔓上,几片嫩红的新叶舒展着,叶尖还沾着未干的水珠,映着天光,像撒了把碎钻。
两人就这么沿着小路慢慢走,没说太多话,只偶尔有风吹过,带起路边蒲公英的绒毛,慢悠悠地飘向远方。走到路口的老槐树下时,林听言忽然想起什么,拉了拉周叙白的衣袖:“上次看见的那只小松鼠,今天没出来呀?”周叙白抬头看了看槐树的枝桠,树干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爪印,他笑着说:“许是躲在窝里避雨呢,等下次晴天来,说不定能看见它囤松果。”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家便利店,周叙白停在门口问:“要不要买袋面包?明天早上可以烤着吃,配你泡的柠檬水正好。”林听言点头,跟着他走进店里,指尖在货架上轻轻划过——目光落在一袋全麦面包上时,忽然想起小银杏的新叶,便指了指:“就这个吧,颜色跟银杏叶刚长出来的时候有点像。”
付完钱出来,天已经放晴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周叙白把面包袋递到林听言手里,自己则拎着空了的保温杯,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会有骑着自行车的人经过,车铃“叮铃”响一声,又慢悠悠地远去。
回到家时,已是午后。林听言先去书房,把背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翻开——夹在里面的银杏叶还保持着来时的形状,浅绿的叶片边缘带着一圈淡淡的黄,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她坐在书桌前,又拿出铅笔,在昨天写的那页旁边,轻轻画了个小小的松鼠轮廓,旁边注上一行小字:“今日下山,未见小松鼠,槐树叶已红,面包色如银杏新叶。”
周叙白在厨房收拾东西,把小喷壶里剩下的一点水倒进花盆,又拿出昨天买的草莓,挑了几颗个头大的,放在盘子里,撒了层薄薄的白糖。等他端着草莓走进书房时,正看见林听言对着笔记本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染成了浅金色。
“在写什么?”他走过去,把盘子放在书桌一角。林听言把笔记本往他那边推了推,指着刚画的松鼠:“想着下次来要是能看见松鼠,就把它画下来,这样笔记本里就有银杏的‘邻居们’了。”周叙白低头看着,指尖轻轻碰了碰画纸上的松鼠尾巴,笑着说:“下次可以带点坚果来,放在槐树下,说不定能把它引出来。”
林听言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还带着点白糖的颗粒感。她忽然抬头看周叙白:“明天我们要不要去公园?听说那边的柳树都发芽了,跟小银杏的新叶比,不知道哪个更绿些。”周叙白点头,伸手拂去她嘴角沾着的一点糖粒:“好啊,明天早上晚点起,吃过早饭再去,慢慢走。”
傍晚的时候,林听言又趴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屋顶上,几只鸽子慢悠悠地飞过,翅膀划过暮色。周叙白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在想什么?”林听言转过身,靠在他怀里,声音轻轻的:“在想小银杏的叶子,会不会在夜里再长一点,还有雏菊苗,会不会被风吹倒。”
周叙白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会的,它们比你想的要结实。等下周我们去的时候,说不定雏菊苗又长高了一点,银杏叶也更绿了。”林听言点点头,鼻尖蹭了蹭他的衣角,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一点雨后青草的气息——像极了今天在山坡上闻到的味道。
晚饭过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书,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洒在书页上,也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林听言看了会儿书,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书房拿了笔记本,坐在周叙白旁边,一页页地翻着——从第一次去看银杏的记录,到今天写的新内容,每一页都带着淡淡的生活气息。
“你看,”她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小小的银杏叶,“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叶子还没这么大,现在都长到指甲盖大小了。”周叙白凑过去看,指尖轻轻划过画纸:“日子慢慢过,它们也慢慢长,这样很好。”林听言抬头看他,眼睛里映着灯光,像盛了星星:“是啊,慢慢的,就很好。”
夜深的时候,林听言把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又把那片夹在里面的银杏叶拿出来,放在台灯下看——叶片的纹路清晰可见,像精心绣上去的图案。她轻轻把叶子放回笔记本里,心里想着,明天去公园看柳树,后天可以在家烤面包,大后天……日子像一串慢慢串起来的珠子,每一颗都闪着淡淡的光。
周叙白洗漱完出来,看见她还在对着笔记本笑,便走过去,帮她把被子掖好:“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公园呢。”林听言点点头,闭上眼睛,鼻尖还能闻到笔记本上淡淡的纸墨香,混着一点银杏叶的气息——像极了今天在山坡上闻到的,属于春天的味道。
银杏与四季(续七)
晨光漫进窗帘时,林听言是被窗外的鸟鸣闹醒的。她翻了个身,看见床头柜上的笔记本还静静躺着,封皮沾了点晨光,浅绿的颜色软乎乎的。伸手摸了摸,指尖先碰到夹在页边的银杏叶,叶片边缘的弧度还带着去年秋天的温软,心里忽然就亮堂起来。
周叙白比她醒得早,正站在厨房门口揉面团——昨天买的全麦面包还剩小半袋,他想着烤点小吐司,夹上林听言爱吃的草莓酱。听见卧室的动静,他探头看了眼:“醒啦?再躺会儿,面包还要等会儿才好,我把柠檬水热着了。”
林听言应了声,慢吞吞地坐起来,抱着枕头发了会儿呆。目光落在衣柜上挂着的外套,想起昨天揣过小牌子的口袋,又伸手摸了摸,仿佛还能触到木质的细纹路。等她洗漱完走到客厅,空气里已经飘着麦香,烤箱“叮”的一声轻响,周叙白正戴着隔热手套把烤盘拿出来,金黄的小吐司冒着热气,边缘烤得微微发脆。
“先尝尝?”他掰了一小块递过来,林听言咬了口,全麦的粗粝感裹着淡淡的奶香,刚咽下去,周叙白又递来一杯温柠檬水,杯口沾着片薄荷叶——是他早上在阳台花盆里摘的,叶片上还挂着水珠。“配着吃不噎。”他笑着说,自己也掰了块面包,慢慢嚼着。
两人吃完早饭,收拾东西时,林听言特意把笔记本放进帆布包里,又翻出铅笔盒——上次画松鼠的铅笔头有点钝了,她找了卷砂纸,坐在玄关慢慢磨。周叙白蹲在旁边系鞋带,看着她低头磨铅笔的样子,头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晨光落在发梢,像撒了把细糖,忍不住伸手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磨慢点,别蹭到手。”
去公园的路不远,两人没骑车,就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边的梧桐树刚冒新芽,嫩黄的叶片卷着边,像刚睡醒的小拳头。偶尔有风吹过,带着点河水的潮气——公园旁边有条小河,这个时节该有柳枝垂到水面了。
走到公园门口,就看见成片的柳树。枝条上的新芽比想象中更绿些,浅嫩的绿裹着点鹅黄,风一吹就轻轻晃,垂在水面上,把河水都染成了淡绿色。林听言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铅笔尖在纸上轻轻顿了顿,先画了根弯弯的柳枝,又在旁边画了片小小的银杏叶,特意把银杏叶的颜色涂得浅一点——比柳叶的绿要淡些,像掺了点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