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沉默的对峙伴奏。
林听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周叙白,我们分开七年了。这七年里,你在北城学你的金融,我在星城写我的小说,我们早就有了各自的生活轨迹。现在因为这部戏重遇,该做的是好好合作,不是吗?”
“只是合作?”周叙白的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听言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远处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摄影器材:“不然呢?”
她的语气很淡,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却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让周叙白难受。他忽然想起七年前,林听言说“我们到此为止吧”。那时候她的语气,也是这样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再也映不出他的影子。
他以为这次重遇,是上天给的机会,是破镜重圆的可能。可现在才明白,有些镜子碎了,就真的拼不回去了,哪怕勉强粘起来,那些裂痕也永远都在,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刺得人遍体鳞伤。
“我知道了。”周叙白的声音低哑得厉害,他抬起手,像是想碰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把伞往她那边又推了推,“雨还大,你先回休息室吧,我去看看下一场的布景。”
说完,他没等林听言回答,就转身走进了雨里。那把伞被他留在了原地,孤零零地立在椅子旁,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伞面。
林听言看着他快步走远的背影,看着他的肩膀很快被雨水浸透,看着他没有回头一次,忽然就蹲下身,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雨声淅淅沥沥,像是在哭。她手里还攥着那本剧本,防水袋上的温度早就散了,只剩下一片冰凉,像她此刻的心。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回不去了。
林听言蹲在雨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腿发麻,才缓缓站起身。周叙白留下的那把伞还立在原地,她走过去拿起,伞骨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转瞬就被雨丝冲淡。
她抱着剧本往休息室走,刚转过拐角,就撞见沈越站在屋檐下。他手里拿着条干毛巾,见她过来,连忙递上前:“刚想去找你,头发都湿了。”
林听言接过毛巾擦了擦额角,轻声道:“谢谢沈老师。刚才的事……”
“跟你没关系。”沈越打断她,语气平和,“周总对戏要求严,我知道。倒是你们俩……”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道,“先进去吧,别感冒了。”
休息室里暖气很足,林听言坐下没多久,助理就端来一杯姜茶。她捧着温热的杯子,目光落在剧本上那几处被周叙白圈出的批注上——字迹凌厉,带着他惯有的较真,和七年前在她笔记上画的重点如出一辙。
那时候她总笑他写字像要划破纸,他就抢过她的笔,在她名字旁边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这样就温柔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叙白发来的消息:【下午拍第三场,我改了几处台词,文件发你邮箱了。】
没有多余的话,公事公办的语气。林听言点开邮件,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里,有一句被红笔标了出来——原句是女主对男主说“我等你”,被他改成了“不必等”。
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着,终究没回。
下午拍摄很顺利,周叙白全程没再看她,只专注地盯着监视器,偶尔对沈越的表演提出调整意见,声音冷静得像结了冰。林听言坐在场边的折叠椅上,手里转着笔,却一个字也写不进去。
收工时天已经黑了,雨还没停。林听言收拾东西准备走,周叙白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剧本借我看看。”
她转过身,见他站在阴影里,额前的碎发还湿着,衬衫领口沾了点雨水的痕迹。她把剧本递过去,他接过来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
周叙白翻开剧本,目光落在她写在页边的小字上——那是她构思的人物心理活动,七年前她写小说时,总爱在稿纸上写这些,他那时总说她“画蛇添足”,却会偷偷把那些纸折好收起来。
“这里的逻辑有问题。”他指着其中一段,声音有些发紧,“女主此时的心境,不该是犹豫,而是……”
“而是绝望,对吗?”林听言接过话,“可她还抱着最后一点期待,就像飞蛾明知会烧着,还是想扑向火。”
周叙白抬眼看向她,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被雨水搅乱的湖面。“你总是这样,”他低声道,“把自己写进故事里。”
林听言别过脸,看向窗外的雨幕:“周总说笑了,我只是在写角色。”
他没再说话,把剧本还给她,转身往导演棚走。
第二天林听言去剧组时,发现自己的折叠椅旁多了一把伞,是周叙白昨天留下的那把。伞柄上贴着张便签,是他的字迹:【剧组仓库找的,暂时用着。】
她拿起伞,忽然注意到伞骨内侧刻着个小小的“言”字——那是七年前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说“以后下雨,我就用这把伞送你回家”,后来那把伞在一次争吵中被她摔在地上,伞骨断了一根,她以为早就被扔掉了。
原来他一直留着,还修好了。
拍摄间隙,沈越凑过来,看着那把伞笑了笑:“周总挺细心的。”
林听言把伞收起来塞进包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中午吃饭时,周叙白的助理跑过来,递给林听言一个保温桶:“周总让我给您的,说您胃不好,让您喝点热的。”
桶里是南瓜粥,熬得很稠,甜得恰到好处。
她正愣神,沈越端着盒饭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周总今天一早就去食堂盯着师傅熬粥了,说要‘研究角色的饮食习惯’。”他冲她眨了眨眼,“我还从没见过他对哪个编剧这么上心。”
林听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些发闷。她把保温桶盖好,轻声道:“可能是怕我耽误进度吧。”
下午拍夜戏,拍到一半突然停电了。剧组顿时一片混乱,有人拿出手机照明,周叙白的声音很快响起:“大家别慌,发电机马上就来。”
黑暗中,林听言摸索着想起身,却不小心撞到了折叠椅,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她闷哼了一声,下一秒就有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是周叙白。
“怎么了?”他的声音很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脚踝好像扭了。”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打横把她抱了起来。林听言吓了一跳,挣扎着要下来:“周叙白,你放我下来,好多人看着呢。”
“别动。”他的声音很沉,“地上黑,再扭到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