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的声音,带了些鼻音,但仍稳如泰山,
“晴晴,你好好的去上香,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他们!他故意生事,挑起事端,目的就是对付咱们沈家。今日就算不是你,换成我,陈灼也一样会生事。”
她几句话先消除了晴晴的顾虑,她胳膊受了伤,身上疼,心里也苦。
不能再叫她内耗。
柳寂是个阴险之人。
他不直面沈家,让陈灼冲在前头。
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就带了京兆府的人来。
这一切都是提前算计好的,准备极其充分。
就是为了拿住沈家人的错处。
让沈家被动。
他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才好主动出击。
事情的经过大概明了了。
药也上完了。
狱卒过来催促。
她总共来了没两刻钟,还是墨卿尘提前打点过了。
京兆府没有府尹。
规矩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刻板?
有什么东西在沈令仪脑海中闪过。
前世,沈昱的事情发生后,她被宥于永安伯府内宅,伤了身子。
没办法替沈昱伸冤,所以,京兆府尹也没有被免职,被淑嫔连累。
这个职位空到现今,一品京官,吸引力着实大。
而柳寂能随便调动京兆府的人。
难道,他有望成为京兆府尹?
极有可能。
他若是这次替皇帝抓住定北侯府的错处,一点点瓦解定北侯府,替皇帝除了大患。
皇帝未免不会卖敬国公这个人情。
沈令仪心中五味杂陈。
狱卒又催,非常紧张害怕的样子,仿佛她再留下去,他就会死。
沈若晴突然抓住沈令仪的手,泪眼汪汪,却很坚定,“大姐姐,事是我一人做下的。我不想连累咱家,你们别救我,和我娘说,让她好好照看阿昱,只当没我这个女儿!咱们家的五条人命,不能白死!以我一条命,换陈灼和柳寂血债血偿!”
她的眼泪不断滑落,滴滴带着份量,砸在沈令仪的手背上,灼烫了她的心。
她向来纯净,性子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
但对家人,总是亮出一颗赤诚之心。
为了让自己能和离,她曾说,妹妹就算一生不嫁人,也不能看着姐姐被那些狗辈磋磨一辈子。
自己怎能让她如此灰心?
沈令仪重重握住沈若晴的手,“不许这样想,好好在这蛰伏几日,几日就够,到时我会让永昌侯亲自来接你回府!你记住,你是定北侯府的人。维护定北侯府的声望,是应当应份,你没做错分毫!”
她从京兆府出来,已是戌时末。
雨仍未停。
伸手不见五指。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晦暗,憋闷。
拂冬撑伞迎上来。
那个送她的副将一直没走,见她出来,又一路送他们回府。
沈令仪道了声谢。
方才在珩王府,她还能违心地说出,可以先放过柳寂的话。
可眼下,晴晴的委屈和眼泪,以及她宁愿死,也不求饶的决心,都让沈令仪心痛!
绝不能退让!
她回了宁安院。
她把柳寂和陈灼的名字,写在宣纸上。
重新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
柳寂极有可能,利用了陈灼,他让永昌侯府和定北侯府斗,他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她不会让柳寂如愿的。
一夜无话。
一大早,她便来找了二婶。
把整件事情和二婶说了。
“...晴晴伤在了胳膊,皮外伤,养些日子就好。”
她先叫二婶知道晴晴的情况。
二婶的神色,果然松弛了一点。
“二婶,有件事,需要阮家的舅舅们帮衬。”
阮氏毫不迟疑,她娘家都是言官,自家女儿受了欺辱,阮家自然会护着。
“你只管说,剩下的我来办。”
她把她的谋划,都告诉二婶。
二婶点头应下。
沈令仪出来之后,又叫人叫来沈昱,让沈昱给季连竹写了封信。
又让他装了一篮子好吃的东西,让青鸢亲自带着,去了趟季家。
沈昱原本,还为三姐的事伤怀。
给季连竹写了信,送了东西,心情才有了缓解。
他还问:“大姐姐,我可以帮什么忙。我想救三姐。”
沈令仪摸他的发顶,“你已经帮忙了。”
沈昱躲开,“大姐姐,我都长大了,是男子汉了,你不能再摸我的头了。”
沈昱身子好了很多,想去读书。
沈令仪只道:“再等几日,就能去了。”
“连竹能去吗?”
“当然可以。”
他们二人可是学子们学习的榜样。
又过了一日。
沈若晴捅伤陈灼的事,有了转机。
先是在世家望族中传遍。
更多的人,都在传,是陈灼当众羞辱定北侯府,故意挑事,刁难沈若晴,沈若晴出言维护家门,反遭陈灼提剑刺伤。
还打死了沈若晴的护院和婢女。
他自己逍遥无事,沈若晴却被关到牢里。
舆论渐渐走偏,传到了永昌侯耳朵里。
永昌侯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他叫来陈灼,指着他鼻子骂:“你知不知道,外面在传些什么?”
陈灼害怕父亲,父亲最在乎姑母和表哥的名声。
他后背冒汗:“不会连累到姑母了吧?”
只要姑母无事,父亲就不会责打他。
结果,他话音刚落,永昌侯的巴掌就落到了他脸上,“混账!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做利索些!你倒好!跑到寺庙里胡闹,还明目张胆打杀了定北侯府五条人命!”
永昌侯夫人听说永昌侯发了怒,小跑着赶来维护陈灼。
“侯爷别动怒,您的伤才不疼了!”她给陈灼使眼色,叫他跪下,“灼儿腹部也伤了,您想要他命吗?”
永昌侯这才收回手。
永昌侯夫人,又将外面的传言说给陈灼听,
“如今外头可都在议论,说淑嫔娘娘那位长侄,当真是威风得紧。
定北侯府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在他眼里,竟也与蝼蚁无异,说伤便伤了,千金的丫鬟,他说辱就辱了,不把人命当回事,更不会在意平头百姓的死活。
这律法纲常,都管不到永昌侯府头上。”
陈灼跪下,一脸懵,“怎会如此?”
他明明没当着众人的面杀人,他杀完后,是沈若晴后来自己喊了人来围观。
不过,他当时被恨意冲刷了头脑,不管不顾要随从辱了那丫鬟,被众人看到了。
“那丫鬟也没真辱,我让随从吓唬沈若晴的,谁知她一个姑娘,出门带着匕首,竟捅死了上前吓唬那丫鬟的随从。咱家还死了人呢。他们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