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舟被吴氏死死抓着手臂,她尖锐的哭喊像刀子一样搅得他心神不宁。
这一切完全失控了。
他从未见过吴氏这般模样。
以往那个唯唯诺诺、仰人鼻息的三婶,此刻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眼中是淬了毒的恨意。
她往常往福寿堂跑得殷勤,见了自己也永远是仰望、客气,从来没有长辈见晚辈的架子。
这是他头一次见吴氏这般发疯,拉扯他,朝他叫嚷,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他心底涌起一阵烦躁,却不得不压着声音警告她:
“三婶,停舟走了,我也悲痛。但事情既已发生,咱们先收殑他,让他体面地走。后头的事,我从长计议,也定会为您和三叔养老送终。”
他看到自己的马车撞碎的那刻,就知道这事和秦琬琬脱不了干系。
只是秦琬琬想对付的未必是三婶和停舟。
他们只是运气不好。
可琬琬与傅停舟这个不能给他带来助力,还要依靠他帮扶的兄弟比起来,他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想着和稀泥,等回府之后,再慢慢打算。
把这件事,化作家事,不能闹大。
“是啊,弟妹,你莫要糊涂,咱们伯府都是一家人,伯爷好,你们才能好。”老夫人端着架子施压。
吴氏一双老眼,渐渐灰暗。
他们说的可真好听。
一句轻飘飘的“伯爷好,你们才能好”,击垮了她内心的防线。
他们想让停舟无声无息地死了,换大房和伯府的好?
他们从没把停舟当人看,只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为伯府利益牺牲的棋子。
她看向傅临舟。
只要傅临舟活着,大房的子嗣便会源源不断,嫡子庶子一大堆。
不久的将来,那些儿子又会生孙子。
她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躲在傅临舟身后的秦琬琬的肚子。
昨夜章嬷嬷的话句句戳心:
“我们夫人心善,听说三公子不好,叫您乘坐她的马车带三公子去看病。”
那哪是马车?那是她儿子的救命车!
还有二房婆子那些嚼舌根的话,此刻像毒蛇一样钻回她脑子里。
“咱们伯爷倒好,打点银钱去给秦姨娘疏通关系!”
“还是夫人院里的人过得舒坦……”
她的停舟奄奄一息急需救命钱时,傅临舟却在为秦琬琬这个祸水花钱打点!
满府的下人都看得分明,他们长房心里只有这个扫把星!
他们是想用停舟的死,换大房和伯府的好?
他们从没把停舟当人看,只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为伯府利益牺牲的棋子!
他这样凉薄的人,连他的原配妻子都要算计,他会真心为她养老送终?
这念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吴氏。
她今日便拼了这老命。
她不好过,那谁也别想好过!
她甩开傅临舟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指着秦琬琬,身子摇摇欲坠。
吴氏看着他那张看似悲痛,实则冷漠的脸,突然笑了,笑声凄厉得像夜枭:
“养老送终?伯爷,我的停舟死了!你们长房的人还活得好好的!你们将来儿孙满堂,我的停舟却连个捧牌位的人都没有!你拿什么给我养老送终?”
话音未落,吴氏眼中凶光毕露,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般猛地朝秦琬琬扑去!
那双平日里只会捻佛珠,做针线的干枯手掌,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十指如铁钳般,死死箍住了秦琬琬纤细的脖子!
“呃啊……”秦琬琬猝不及防,喉间剧痛,瞬间窒息,清瘦的小脸涨得通红发紫。
她徒劳地用手去掰扯吴氏的手臂,双脚乱蹬,却如同蜉蝣撼树。
“放手!三婶你疯了!”
傅临舟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扯。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傅临舟拉扯着吴氏,吴氏死掐着秦琬琬不放,几个人踉跄着撕扯在一起。
混乱中,不知是谁猛地一推—— “啊!”
“琬琬!”
站在秦琬琬身旁,正想上前帮忙的傅子衿首当其冲,被这股力道狠狠撞开!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额头“砰”地一声重重磕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老夫人见秦琬琬要被按倒,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想当肉垫,两人一起摔倒在地,老夫人发出一声闷哼。
而傅子衿却无人问津,殷红的血珠,瞬间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砸开点点红梅。
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觉得额上一片冰凉刺痛。
老夫人踉跄着,大声骂吴氏,命人去拉开吴氏。
“她疯了,真是疯了!”
吴氏被拉开,秦琬琬这才透出一口气来。
老夫人不顾自己跌倒,便着急上前,亲自给琬琬顺气,
沈令仪离得远,她冷冷地看着,开口:“四妹妹撞破了头,老夫人不看看她吗?”
老夫人头也没回,想也没想便道:“她能有什么事。琬琬没摔着吧?”
傅子衿趴在地上,无人扶。
她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艰难地自己爬起来。
雪水混着血水,沾湿了她的衣袖,额角传来的剧痛让她浑身发冷。
脑中只回荡一句话。
她能有什么事?
她前段时间刚中了毒,才好一点,又被秦琬琬挣扎间撞倒,磕伤了头。
她的身子不重要,那她的脸呢?
女子最为在意的容貌毁了,也没什么事吗?
那她的前程,谁负责?
她咬紧了牙关,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死死钉在秦琬琬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
是了,只要有这个贱人在,母亲就永远看不见自己!
这府里,谁都能踩她一脚!
吴氏折腾了一通,力气散了大半。
她想,秦琬琬能从牢里放出来,是因为永昌侯府松了口风。
吴氏想,傅临舟母子还不知给永昌侯府赔了多少钱,才让他们松了口。
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一死,她也要为儿子报仇,把秦琬琬再送进去!
她后退一步,指着秦琬琬,声音嘶哑却清晰:
“你若不肯给我个交待,我现在就抬着停舟的尸体,去京兆府告状!大年初一,长房的姨娘,故意谋害小叔子,伯爷和老夫人一同维护姨娘,伯府门前血溅三尺,我看你这爵位还保不保得住!”
秦琬琬一听“京兆府”三个字,腿一软几乎瘫倒,傅临舟连忙半搂住她。
她抓住他的衣袖,指甲掐进他肉里,颤声道:“表哥,我不是故意的……那马夫我根本不熟,是有人害我……”
她一 张小脸吓得苍白,一只手紧紧地揪着傅临舟的衣袖。
一手捂住了小腹,似是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