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嘉宁握住她的手,“母后也是站在你这边的。那个淑妃,仗着父皇宠爱和大皇子,越发嚣张了。”
沈令仪心中感动,前世今生,嘉宁始终是这般赤诚待她。
“姐姐放心,我不会硬碰硬。”
沈令仪从袖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香囊,“这是我特制的安神香,若一会儿宴席上有什么变故,姐姐可将其置于鼻下,能保持清醒。”
嘉宁接过香囊,会意地点头:“我明白了。你是怕她们用下作手段?”
“有备无患。”沈令仪微笑。
这香囊不仅能提神醒脑,更能中和某些迷药的效果,是她特意为今日准备的。
二人又低声商议片刻,忽听门外太监通报:“公主,宴席即将开始,皇后娘娘请您和伯夫人前往太极殿宫。”
嘉宁与沈令仪对视一眼,双双起身。
“好戏要开场了。”嘉宁狡黠一笑,挽住沈令仪的手臂,“走,让我看看她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沈令仪颔首,从容整理衣装。
香囊已送,眼线已布,接下来便是见招拆招的时候了。
行至殿门处,嘉宁忽然想起什么,从案上拿起一支金镶玉步摇,仔细插入沈令仪发间。
“这样更好看。”她端详着,满意点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有我给你撑腰。”
沈令仪心中一暖,前世嘉宁也曾这般说过,却最终为她付出了生命。
这一世,换她来守护这份情谊。
“多谢姐姐。”沈令仪郑重道谢,眼中闪过坚定光芒,“今日,定不会让公主失望。”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向永寿宫走去。
宫道漫长,雪光映照下,两位女子的身影挺拔如竹,仿佛什么风雨都无法将她们摧折。
而沈令仪心中清明:今日宫宴,不仅是应对淑妃的发难,更是她走向和离,搞垮伯府的重要一步。
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稳妥,每一句话都必须说得恰到好处。
好在,她不是独自一人。
有嘉宁公主这个挚友,有皇后娘娘做后盾,还有前世的记忆为她指引方向。
二人来到太极殿时,这里的气氛已与先前不同。
沈令仪与嘉宁公主携手归来时,明显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她们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淑妃已然回座,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方才的不快从未发生。
永昌侯夫人却仍面色铁青,见沈令仪进来,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嘉宁公主恍若未见,拉着沈令仪径直走向皇后下首的座位:“母后,我与令仪玩投壶玩得热了,可否在此歇息片刻?”
皇后慈爱地点头:“自然可以。看来你们玩得尽兴?”
“令仪技术越发精进了,儿臣甘拜下风。”
嘉宁笑嘻嘻地说,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周遭几位命妇听见。
贤老王妃闻言笑道:“早就听闻沈夫人投壶技艺非凡,今日可惜未能得见。”
沈令仪谦逊垂首:“老妃王妃过奖了,是公主承让。”
淑妃忽然轻笑一声:“嘉宁就是贪玩,都快及笄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永安伯夫人也是,既然嫁为人妇,就该多在府中相夫教子,这些游戏玩意儿,少碰为妙。”
这话明着说嘉宁,实则暗指沈令仪不守妇道。
嘉宁正要反驳,沈令仪轻轻按住她的手,温声回应:“淑妃娘娘教训的是。只是公主盛情难却,臣妇不敢推辞。况且,”
她话锋微转,
“投壶乃古礼,寓教于乐,臣妇愚见,倒也不算玩物丧志。”
贤老王妃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如今许多年轻人早已忘了这些传统技艺,定北侯的嫡出姑娘怎能不精通此道?”
贤老王爷是先皇唯一在世的弟弟,又是今上唯一的皇叔,地位自然不同。
几位老派命妇纷纷附和,淑妃被压得喘不过气,她面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
沈令仪什么时候和贤老王妃扯上了交情?
贤老王妃还维护她的脸色,替她说话?
凭什么?
如果,她的女儿琬琬还是尊贵的表姑娘,那么这一切赞美,都该是她女儿的。
她的女儿,是公主。
自己协理六宫,压得皇后喘不过气,她的女儿,原本也应该比嘉宁更尊贵。
可如今,大年初一,她的女儿却在刑部那黑暗的大牢。
这时,宫人开始传菜。
一道道珍馐美味被端上桌案,歌舞再起,暂时缓和了殿内暗涌的气氛。
嘉宁趁机凑近沈令仪低语:“瞧见没,永昌侯夫人一直在瞪你。”
沈令仪从容地夹起一块荷花酥:“让她瞪便是。姐姐尝尝这个,御膳房新研制的点心,味道甚好。”
嘉宁噗嗤一笑:“你倒是沉得住气。”
说着也夹了一块,小口品尝,眼睛一亮,“果然美味。”
宴过三巡,淑妃忽然举杯向皇后敬酒:“今日大年初一,新一年的开始,臣妾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千岁金安。”
皇后举杯回敬:“妹妹有心了。”
饮毕,淑妃状似无意地说道:
“说起来,今年冬雪格外大,京郊不少百姓房屋被压垮,无家可归。臣妾听闻永昌侯夫人正在筹办善堂,收容灾民,真是功德无量。”
永昌侯夫人连忙起身:“娘娘过奖了,臣妇只是尽些绵薄之力。也为我那没福的女儿,攒些功德。”
沈令仪蹙眉,永昌侯夫人这句话阴险至极,表面上是自己谦和为女儿祈福。
实则是在宫宴之上,当着所有皇室宗亲和高门命妇的面,公开地将如意郡主的伤残,与自己和皇后关联起来,进行道德绑架和隐晦的指控。
沈令仪看向皇后,皇后脸上的温和赞许瞬间消失。
她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和冰冷,如同实质般落在永昌侯夫人身上。
皇后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骤然停止的拈杯动作,让身边近侍和敏锐的命妇,都感受到她滔天的怒意。
这是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整个宫殿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降低了几度。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永昌侯夫人有心了。善行乃为本分,心诚即可,与福祸无关。 若行善只为交换,便失了初心,也玷污了功德二字。”
“善行乃为本分”,抬高了行善的标准,暗示这是你应该做的,没什么好炫耀的。
“与福祸无关”,直接否定了永昌侯夫人“攒功德”的因果论,暗指你女儿出事别想赖别人,更别想用行善来绑架谁。
“若行善只为交换...玷污了功德”,直接抨击了永昌侯夫人行善的动机不纯,把她垒起来的道德制高点又拆了。
沈令仪在心里给皇后娘娘竖起大拇指,皇后娘娘只是在宫中隐忍不发,并不代表她就是个病猫。
再说,要说因果,难道如意郡主变成现在的脑残,不是永昌侯夫人和淑妃自己作恶,报应到陈如意头上了吗?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身着低阶宫女慌慌张张地入内,跪地禀报:
“启禀皇后娘娘,永安伯府老夫人苏氏在外求见,说是...说是赶来向娘娘和各位主子请安拜年。”
众人皆是一愣。
宫宴已过半程,这时才来拜年,已是极大的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