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沈令仪很忙。
老夫人几次让她接手府里的中馈,都被她拒绝了。
她嫁来第一日,就和伯府撕破了脸,凭什么还要再接伯府这个四处漏风的破筛子?
凤栖阁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快过小年了,沈令仪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额外多发了两套颜色鲜艳的新衣裳、新鞋子。
每人赏了五两银子红封,还有各色珠花。
凤栖阁的人一出去,就会被一道道艳羡的目光包围。
再对比老夫人和秦姨娘院子里的下人,都已经三个月没发过份例了。
老夫人过分宠爱秦姨娘,什么好东西都往倚红院里塞。
秦姨娘自己穿戴的仙女儿似的,院中的下人们却还穿着去年的冬衣。
再加上邢嬷嬷被赶去庄子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很多婆子,都私下议论邢嬷嬷原因。
刚开始,还以为邢嬷嬷伤好了,就会被接回来。
可如今,有风声传出,说邢嬷嬷已经撑不住几日了。
众人才大惊失色。
有的下人婆子们,开始担忧自己做错事的处境。
后来,老夫人下令封了口,谁再私下议论,便要打死谁。
婆子们都不敢再议论。
但是,邢嬷嬷毕竟是跟了老夫人一辈子的老嬷嬷。
她做错一件事情,都被老夫人赶到庄子上。
何况是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
很多人想通这点之后,就开始游移,不敢再替老夫人卖命。
很多婆子,都私下找过章嬷嬷,隐晦地问,凤栖阁还有没有空缺。
这些话,都像笑话一般,通过碧月的小嘴巴,传到了沈令仪耳朵里。
沈令仪只是笑笑,眼尾的小泪痣,红得妖异。
这个游戏才刚刚开始。
当然,她得找个机会,把老夫人对秦琬琬的这种特别,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机会。
这日,叶老三传来消息,说是前些日子,她吩咐的药材准备齐了。
沈令仪带着青鸢和拂冬正要出去,准备去回春堂交给甄青崖,让他抓紧炼制九转生灵丹。
毕竟,这种珍贵的丸药,炼制艰难,有很大的失败风险。
薛嬷嬷忽而又来了。
她笑着说:“伯夫人,老夫人有事请您去福寿堂。”
薛嬷嬷福了一礼,声音刻意放得柔缓,
“到了年关,老夫人惦记您近日操持家务,甚是辛劳,特意让老奴将她份例里那盏极品血燕炖了,请您过去享用。老夫人说了,什么都比不过您的身子金贵。”
青鸢立在沈令仪身旁,撇了撇嘴。
全是鬼话!
老夫人除了对秦姨娘百般宠爱,她对傅子衿都抠搜的吓人。
不往自家姑娘手里抠东西就烧高香了,还上赶着炖血燕。
保不齐,又是要让姑娘接手中馈。
沈令仪缓缓转身。
目光落在薛妈妈身上,眼底淬着的寒意,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连那虚伪的关切语气都分毫不差。
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不是笑,是冷嘲:“老夫人真是慈爱。那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薛妈妈道声使得,便转身先走了。
她一走。
沈令仪的脸便沉下来。
前世,她一嫁进来,便被老夫人借着财神像的事,除掉了章嬷嬷,塞进来一个她的心腹嬷嬷,便是薛妈妈。
后来,薛妈妈也给她送过血燕。
只不过是在两年后。
她的身子,便慢慢不成了。
这一世,她改变一些事情,他们等不及了。
沈令仪想到这里,立马吩咐碧月,“去二房请二婶去福寿堂。”
又仔细叮嘱一番。
碧月反应很快,点头应下,小跑着去了二房。
雪婵拿了新衣裳过来,问:“姑娘,您方才说要更衣,这套衣裳行吗?”
“不用换,去见她,还不配我换套衣裳。”
一般来说,媳妇换了衣裳见婆母,是对婆母的尊重。
苏氏算个屁的婆母。
沈令仪也从未叫过她一句婆母。
“雪婵和章嬷嬷看好院子。”沈令仪吩咐,“青鸢和拂冬陪我去。”
拂冬想到了什么,回了趟屋,很快又回来。
主仆三人,没耽搁什么。
到了福寿堂,正巧秦琬琬也刚过来。
见到她,似乎很惊讶。
快速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沈令仪懒得和她做戏,也不爱看她那副做作样子。
略过她,直接进了福寿堂明堂。
“见过老夫人。”沈令仪眸子亮亮的,“找我何事?”
她没有请安,自顾自坐在右上首的椅子上。
老夫人见她来得这样快,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薛嬷嬷从梢间端着一盏血燕,见到沈令仪已经到了,也很吃惊,又快速敛了神色。
老夫人假作和善道:“来得正好,我掐算着时辰,命人炖了这燕窝,需得趁热用才好,凉了可就腥了,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啊。”
话落,将碗放在沈令仪身边的案几上。
沈令仪看了一眼,那燕窝还冒着热气,只是那味道有一股微微的酸味,她闻到了。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老夫人厚爱,我受宠若惊。这么珍贵的血燕,老夫人自己都没舍得吃,我也不好一人独享。正好秦姨娘也在,这么大一碗,不如我们分成四份,再叫了四妹妹来,大家一同乐乐呵呵,享用好东西。”
薛嬷嬷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看了一眼,坐在右下首的秦姨娘。
秦姨娘虽然现在成了姨娘,地位大不如前。
就连院子里的丫鬟,也按份例减了四个。
但她仍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这加了好料的燕窝,谁敢叫秦姨娘用?
薛嬷嬷笑得尴尬:“这,这如何使得!这是老夫人独独赐给您用的。”
“哦?”沈令仪眉梢微挑,
“区区一盏燕窝,老夫人还舍不得分给外人?还是说,这燕窝,独独‘只能’我沈令仪一人享用?”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笑语:“侄媳妇,又在说什么好东西,只你一人享用,不肯分给我们啊?”
二婶廖氏打头,后面还跟着神色不善的吴氏,她还对前些日子,沈令仪说过的儿子会有血光之灾的话,耿耿于怀。
寝食不安。
今日就是第七天了。
儿子外出替伯爷办事,说是半月才能归来,事成之后,有希望成为金吾卫。
算是有了正经差事。
她原本是死死拦着不让停舟去的,但停舟不喜读书,文不成,再不靠着自家大哥扶持,很难有前途了。
她准备来找傅临舟,打听下儿子的安危。
再顺便找沈令仪的不痛快。
半路遇上了廖氏。
两人便一起来了。
老夫人一见这两人,还带着一堆丫鬟媳妇子,面上就不好看了。
她要背地里害沈令仪。
叫她病倒,掌控她的嫁妆,给琬琬盖座新院子。
他们来,不是坏她好事吗?
二房的廖氏,是江南颇有声望的,书香门第的清贵嫡女。
祖上曾出过帝师,因直谏得罪过权贵,卷入了朝堂风波,才被贬回了江南。
虽然落魄,但她在文人清流圈中,有一定的口碑,是江南有名的才女。
二房的几个儿子,也被她教养得极好,她的大儿子傅行舟,已经通过科举入了仕。
她的出身和才名,是老夫踮脚也够不到的,所以,老夫人苛待二房,却又不敢和廖氏闹得太难堪。
还不待她发作,傅子衿不悦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什么好东西,母亲不舍得给我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