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泣也不狼狈,身段窈窕,又刻意放柔了声音,手指轻轻拉着皇帝的衣袖。
将皇帝的理智拉回了一丝,看见她脸上的红肿,又有些心疼,将她拉起来,“珩王中毒,此事朝臣和望族都看着,朕不能太偏袒琨儿。需得关他些时日,等珩王身子暂缓,朕才好找个机会放人。”
淑嫔蹙眉,她恨不得马上救出琨儿。
她和琨儿的荣耀是一体的,琨儿被关进去,就等于她失了势。
她复位就会遥遥无期。
就连香嫔那个贱人,都要排在她前面。
到时,她的女儿,谁来护着?
她用力攥着手指,掌心生疼,“臣妾都听皇上的。”
“还有你,旁人会认为你是琨儿的同党,你去对皇后说,你要吃斋念佛六个月,来为珩王祈福。”
这话就是让她和琨儿,认下这桩事。
她有苦难言。
虽说,她确实叫人下了鹤顶红。
可太医诊脉,只说珩王中了缠心丝剧毒,并未诊出鹤顶红。
她若去向皇后认罪,就等同于昭告六宫,是她和琨儿母子俩,共同毒害珩王。
皇上的意思是想洗清,琨儿弑父杀君的罪名。
是啊。
琨儿不能担这个罪名。
“是,臣妾认。”淑嫔应是。
皇帝自己也觉得窝囊。
他原本安排珩王分福肉,哪怕他切下一片,自己也会恰好吃到他切的那块。
即使他不下毒,自己也会百分百中毒。
只要自己中毒,珩王就再洗不清嫌疑。
他将有两个罪名。
一个是弑君杀父。
一个是弑君杀兄。
这辈子他都别想再有登上宝座的机会。
到时候自己再给他随意封个边远封地,过几年,他定然会毒发身亡。
就像宋怀说的,墨卿尘就算悄无声息地死了,旁人也只会当他是病死的。
自己不用背这个罪名,还能赚个宽宏 ,忍让兄弟的名声。
可他万万没想到,珩王分福肉时,会被傅临舟绊倒,见了血光。
他安排的张太医没来,来的是王太医。
还有陆藏锋的突然归来。
到底是巧合,还是蓄意而为?
他只能说,墨卿尘太敏锐了。
他气得心口痛。
他回到御书房,就召见了陆藏锋。
此时,他还不知道,等着他的将是比墨琨弑父杀君,更沉重的打击。
瑞禾庄,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面对天子的雷霆质问,陆藏锋依旧身姿如松,不卑不亢地立在御书房中央。
“皇上,臣这么做,都是为皇上,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
皇帝听烦了这些恭维之词,刚要发怒。
他只一句话,就抑制了皇帝的怒火,“臣接到密报,敬国公代您亲耕的瑞禾庄御田,出了天大的纰漏!”
皇帝眉头紧锁,但怒气已经收敛,“能出什么纰漏?敬国公不过是走个过场。”
陆藏锋说了实情。
一开始还一切正常,瑞禾庄的官员和百姓亲迎。
后来,有一个陈姓官员,发现了一群人藏匿饲养蝗虫卵虫。
并且,几辆板车,各装着几十只木箱 ,鬼鬼祟祟转移窝点。
“大冬日里,有人攀诬大皇子饲养蝗虫,意图开春投放到庄稼田中。臣接到密报就过去处理,相关人员已全部抓获。”
皇帝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褪尽。
此事非同小可。
龙抬头这日的亲耕,代表着今年的收成。
亲耕不顺,则龙运不足,庄稼长不好。
墨琨回来说过,只养了几百只蝗虫,开春投放到京畿良田中,造个势就行。
不会真的让虫害发生。
到时候,他带人撒药,这些虫子很快就会灭亡。
怎么会有几十只木箱??
一只木箱里有几百只虫子了,几十只就不是普通虫害了。
一旦,这些蝗虫被投放到京畿良田,颗粒无收是小事。
重点是今日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在今日爆出虫害的事情,那便是上天降罪,国运衰败的凶兆。
他的皇位和江山会立刻摇摇欲坠。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拿他的江山赌!
“立即去封锁消息!此事不能进一步扩大!”
他不能赔上墨琨。
门外,敬国公求见。
一进门,他便跪在地上,语气少见的慌张。
“皇上,不好了!京畿有虫害的消息,不胫而走。京畿的百姓,听说大皇子带人破坏他们赖以为生的农田,民愤四起,他们...他们反了...”
虫子实在是太多了。
不止板车上的,还有那处窝点里的。
疯了一样到处爬。
到时蔓延到周边田地,后果不可估量!
百姓安身立命的东西被破坏,群起反之,危害社稷。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百姓不是敌人,万不能用武力压制,带人去安抚。”
皇帝冷汗涔涔。
他上午才让淑妃顶罪,保下墨琨,就爆出了更大的舆论。
这简直是在挖他统治的根基。
“去传郭将军,带人立刻封锁京畿。”
此时,有小太监来禀,“皇上,陆大人,卫大人有事回禀。”
皇帝:“找死不会看时候...”
陆藏锋:“皇上,可以是与京畿有关的事。”
他很护犊子。
自己的下属自己怎么打骂都成,别人说一句,也忍不得。
卫德泽进来:“启禀皇上,小定北侯从北境归来,路过京畿,恰好遇上民乱,他停兵不前,已经控制了局面。”
皇帝松弛了一瞬,马上又紧绷起来:“你说谁?”
卫德泽:“回皇上,小定北侯沈今朝。”
皇上眉头紧蹙。
是了,淑嫔着人绑了沈昱,沈令仪闹上朝堂,引发他薄待忠臣及其后代的流言。
他为了平息流言,保住自己的名声。
封赏了定北侯府。
定北侯世子沈今朝,承袭了爵位,成了新任定北侯。
沈今朝办差得利,路过京畿又立下大功,少不得还得封赏他。
“他是如何平息的民乱?”
卫德泽:“小定北侯在边疆时,见过此种虫害,为了防止蔓延,他命百姓将家里的石灰和雄黄拿出来,混和在一起,让士兵们帮着洒到田地里,可抑制虫害。窝点和木箱里的,小定北侯当着百姓的面,点火焚烧了。”
皇帝陷入沉思。
石灰和雄黄都是寻常东西。
百姓家中常备。
并非提前准备。
百姓是因为蝗虫迫害他们赖以生存的农田,才反的。
沈今朝此举,确实直击要害。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酿成大祸。
皇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无比后悔起来。
今晨的异象,他没有当回事。
竟果真是大凶之兆。
桩桩件件直指他们父子。
墨琨毒害珩王的事,他还可以等珩王的状况稳定了再处理。
有了京畿民乱的事,他想放墨琨,是万万不能了。
很快,今日发生的事情,便传得满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