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回头,便瞧见陈如意趾高气扬,手中提着一把木剑。
一步步从八角望月亭上走下来,看样子是刚演练完。
她是永昌侯府的嫡女,也是淑妃最宠爱的侄女。
最是心高气傲,事事争先。
就算舞剑,也不允许别人压过她的风头。
她爹永昌侯位高权重,受皇帝倚重,在朝中位望尊隆。
既有眼光,也要面子,更盼着永昌侯府长盛不衰,因此他早将陈如意当作未来的皇后培养。
前世,陈如意嫁给了自己的表哥墨琨,如愿当了皇后。
沈令仪的目光,透过陈如意,落在她身后的八角望月亭上,思绪纷飞。
前世,嘉宁从八角望月亭摔落,后脑勺磕在假山石上,受伤。
皇后震怒,派人查公主受伤的原因。
因为淑妃受宠,又手握协理六宫之权,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而永昌侯府在盛京中,向来横着走,从上到下都很猖狂地统一口径,说公主是自己摔下来的。
后来,皇后还是不敌淑妃的势力,再加上墨琨的介入,皇帝和了稀泥。
皇后有苦难言。
事后,沈令仪越想越不对。
嘉宁向来和永昌侯府的人不对付,她来了,自会多加小心。
怎会自己从八角望月亭摔下来?
一定有原因。
后来,沈令仪故意激怒秦琬琬,从她嘴里套出了真话。
原来,前世寿宴,墨琨也来了。
秦琬琬特意给陈如意出主意,叫她在墨琨面前,展示她的剑舞,好惊艳墨琨。
而,这些话,被嘉宁听到了。
嘉宁为了给她出口气,故意羞辱秦琬琬。
当众搅了陈如意的局。
惹怒了陈如意,陈如意故意挑衅,激嘉宁与她共舞。
摔下了望月亭。
原来,嘉宁是为了给她出气,才来永昌侯府参加寿宴的。
沈令仪又看了眼那亭子,朝身后的拂冬使了个眼色。
拂冬悄无声息退下。
陈如意上下打量沈令仪,冷声道:“伯夫人好大的排面,见了本郡主为何不跪?”
陈如意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软烟罗裙,裙门处绣满折枝玉兰。
那玉兰绣得极妙,花瓣用渐变月白丝线叠出层次,花蕊是极淡的鹅黄,栩栩如生,仿佛能嗅到清香。
看得出,她为了见墨琨,下了大功夫打扮自己。
只可惜,她身上的玉兰与沈令仪裙上的玉兰,撞花色了,对比之下,顿时显得陈如意整个人俗艳了几分。
沈令仪裙摆处的玉兰,花瓣仅以浅粉晕染,从瓣尖到花托渐次变淡,最末处几乎与裙身底色融成一片,犹如晨雾中初绽的花骨朵。
二人并肩而立,高下立判。
陈如意嫉妒的眼睛都快绿了,恶狠狠地瞪着沈令仪,恨不得扒了她的衣裳。
“放肆!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跪?”嘉宁提着木剑,一把将沈令仪护到身后,气势颇有些唬人。
陈如意一噎。
娘好像没请嘉宁公主啊,她怎么来了?
方才她听了秦琬琬的哭诉,恨她陷害琬琬成了妾,一心想为琬琬出头。
她的目标就是让沈令仪丢脸出丑,让所有人都唾骂她,最好让她在盛京再也抬不起头,像人人喊打的老鼠。
反正过了今天,她就再见不到太阳了。
她根本没注意到沈令仪旁边的人。
她不悦地抿抿唇,敷衍地朝嘉宁公主行礼:“见过嘉宁公主。”
虽然姑母和表哥,一向不把皇后和嘉宁放在眼里,但她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
在自家府里,若是被人拿住把柄,反倒叫姑姑为难。
嘉宁也不叫人起身。
一双凤目晲着秦琬琬,“你就是永安伯府那个和你表哥偷情,怀了奸生子的表姑娘?要不是你家主母大度,肯喝你一杯妾室茶,你和你腹中子就是下贱的外室!”
“永昌侯府的宴会,什么时候,连阿猫阿狗都能来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嘉宁公主羞辱,秦琬琬又羞又恼,眼眶泛红。
她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原本是想装可怜,撺掇着陈如意,先当众羞辱沈令仪,再狠狠弄死她。
谁知,嘉宁公主来了,还替沈令仪出头。
秦琬琬最嫉妒的人,就是嘉宁公主。
明明自己与她身份一样,同为公主,可她就能前呼后拥,受人跪拜。
而自己呢?
沦为下贱的妾室,人人可欺。
若不是老夫人带着她来,她连来寿宴的机会都没有。
处处受制,落了下风。
只能卑微地跪地请安。
叫她怎么服气?
直到此刻,她才觉出地位和身份的具象差异。
此时,她想恢复公主身份的心,到达了顶点。
她得不到的,嘉宁凭什么得到???
她改主意了。
沈令仪,墨嘉宁,你们挡了我踏上云端的路,你们都去死!
她忽而一笑,“今日是侯夫人的寿辰,侯夫人最喜剑舞,嘉宁公主手中握剑,可是要舞给侯夫人看?”
嘉宁挑了挑眉,她盯着秦琬琬白皙的面庞,想着她勾引傅临舟,给沈令仪难堪,气就不打一处来。
“本宫这剑是给你挑的!你既然知道侯夫人爱看人舞剑,不若你舞一个,叫本宫瞧瞧,你和宫里那些舞娘跳得有何不同。”
一旁的沈若晴差点笑出声。
嘉宁公主嘴真损。
舞剑,本是风雅之事,宫中的贵人大都喜欢,宫中也有不少舞娘。
舞娘是贱籍,嘉宁公主明里暗里,骂秦琬琬下贱。
秦琬琬彻底落败,她根本没有资格和嘉宁斗。
起点太低。
此时,永昌侯夫人带着一群贵妇人迎了出来。
“不知嘉宁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嘉宁公主来与我祝寿,我这府邸蓬荜生辉。”
永昌侯夫人个子不高,颇有威仪,一双三角眼,闪着精光。
见女儿吃了亏,心中不悦。
但是她是什么人?
圆滑世故的老狐狸,再不悦,面子功夫也能做到十成十。
再说,她是淑妃的亲嫂子,她们互相是对方的助力和依靠。
淑妃借着永昌侯手中的权势和兵权,在后宫独当一面,手握协理六宫之权。
而她,借着淑妃的名义,在盛京中作威作福。
就连左相夫人,都要给她三分面子。
今日是她的寿宴,她只需面上和气,维持她侯夫人的体面,自有人替她做她不方便做的事。
昨日她接收到小姑子淑妃的信,今日早就做足了准备。
弄死个人还不简单。
嘉宁来了又如何,她根本不把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放在眼里。
她示意跪了一地的人起身。
“请公主先进暖棚喝杯热茶。”
就在永昌侯夫人招呼嘉宁时,拂冬悄无声息,站在了沈令仪身旁,附耳对沈令仪说着什么。
沈令仪垂下眸子,袖子中的手紧握成拳。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