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琬气哼哼地坐到了老夫人下首位。
沈令仪带着青鸢和雪婵进来。
她今日穿了件素净的湖蓝色裙裳,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得眉眼清冽,连眼角的小泪痣都透着股别惹我的冷意。
她看见傅临舟,淡淡道:“伯爷也在。”
傅临舟被几件事情一搅和,看见眼皮就跳,一时没压住火气。
“母亲好好的赏你一碗燕窝粥,你矫情什么?叫来一大家子人,弄得乌烟瘴气。”
沈令仪静静地看着傅临舟。
“我做什么都不对是吧?”
沈令仪一眼看穿他的意图,上来就兴师问罪。
他了解事情的始末吗?
他想做的事情,一件件都失败了,又想来压住沈令仪。
掌控她。
傅临舟一噎。
真是处处不顺。
才一开口,就被她堵回来。
他想要沈家的兵权,和沈令仪的嫁妆,这些目的,一个也没达成。
沈令仪怎么这么难搞?
一时气愤,傅临舟忘记了他背上的东西,又露出他以往的无耻模样,“令仪,我们夫妻一体。伯府好你才能好。我们一起把伯府发扬光大,到时候我给你挣个诰命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沈令仪瞥他一眼。
诰命?
前世,他和秦琬琬踩着她和沈家,换来了伯府的殊荣。
墨琨登基后,给傅家封了三个一品诰命。
老夫人是一品诰命。
秦琬琬是一品诰命。
就连老夫人的娘家大嫂,都得了个一品诰命。
她有什么???
她有两样。
一杯毒酒。
一卷草席。
他们欺负她,她还不饶他们呢!接招吧!
秦琬琬楚楚可怜,唯恐天下不乱:
“大姐姐也是伯府的人啊,她回来取根山参,夫人为何推三阻四,害得大姐姐挨了婆母骂?”
老夫人非但不拦着秦琬琬,她看着沈令仪时,眼里的厌恶掩饰不住,
“早接了中馈,哪还有这么多糟烂事儿。害得你四妹妹生了病,咒得停舟受伤,浑身是血,到现在都人事不省。”
老夫人恨不得让沈令仪现在就交出嫁妆钥匙。
她要给琬琬重新盖一座新院子。
再托人为她买昂贵的鹅梨帐中香。
好好地娇养着她。
让她给自己生个大孙儿。
“你们伯府的人真是好算计!个个都冲着我的嫁妆来!”
“大姐夫房里的小妾保胎,需要山参,求回娘家,你们愿意给你们给啊!要我这个新妇拿出陪嫁里的百年山参,给大姐夫的小妾用?你们还要脸吗?”
“还有,傅停舟...他受伤关我什么事?犯口谶的不是我!让他去办事的也不是我!凭什么扣我头上??”
傅临舟一噎。
大姐夫房里的小妾,要保胎,问大姐这个当家主母要,本就够丢份的了。
一个小妾,半个奴隶,哪来的脸用主母的东西?
大姐姐还求来娘家,自家逼着沈令仪拿出来,给个不相关的小妾用,实在是不光彩。
关于停舟,三婶天天来闹,闹得他正心烦。
傅临舟今日就想按死沈令仪,逼着她接了中馈,拿出银子,他好去弥补郴州带来的损失。
“你作为伯夫人,该担当起一府主母的责任。老夫人年纪大了,还让她执掌中馈,这就是不孝,传出去不好听。”
傅临舟站在了孝道的制高点。
他笃定沈令仪不敢也不想,沾上“不孝”的名声。
青鸢吓得面色煞白。
如果姑娘沾上了不孝的名声,她和定北侯府的公子、姑娘们,都别想议亲了。
不孝是重罪。
世子(沈今朝)也别想袭爵了。
秦琬琬也拿帕子按着嘴角,掩饰着面上的幸灾乐祸。
沈令仪要完了!
她再好看又怎样?
她命不好。
姑姑和表哥,只是利用她。
她是夫人又怎样?
还不是要乖乖给她腾地方?
沈令仪丝毫不退:“母慈子孝,老夫人仁慈,我才会孝敬。”
她审视着对立面的三个人。
一双凤目仿佛能够穿透他们的肚皮,看到他们的黑心。
傅临舟的心口,没来由一跳。
“今日老夫人为了拿到我的嫁妆,专门单独给我准备了一碗燕窝粥。真是足够仁慈。”
老夫人猛地站起来。
什么意思?
证据都毁了,她提这事干什么?
“老夫人,那粥里,加了什么好东西啊?”
沈令仪再度逼问。
老夫人双目圆瞪,试图以气势压倒沈令仪:“你别胡说!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谁教你的规矩?”
沈令仪接过青鸢手中的帕子,轻轻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碎瓷片和残羹,“我找人去验了,粥里加了足量的‘美人憔’。”
老夫人面色一白。
她居然留了后手,还找人验了残羹。
还验出了是美人憔。
这种毒药一般大夫验不出来。
是多种毒药混合而成,相生相克。
服用了,也只会先短暂发烧。
后面,连续服用,才会终日昏昏欲睡,精神萎靡。
逐渐消瘦,咳嗽,有痨病症状。
这样,她才有理由,把沈令仪挪走,让她慢慢死了。
给琬琬空出正妻的位置。
可现在,沈令仪居然验出了毒。
若是她把自己毒害儿媳的事情,捅出去,永安伯府的名声就毁了,舟儿也别想再高升一步。
她不允许任何人,阻挡她的诰命路。
“你这是污蔑!我给你的是好好的血燕。你竟敢加了药,陷害婆母?”
沈令仪的目光漫不经心,又犀利无比,“老夫人怕是忘了吧,四妹妹还病着呢。不若我再将甄大夫和贾大夫请来,给四妹妹诊诊脉?或者,报官,验毒?”
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
报官,验毒?
那永安伯府就彻底完了!
她也完了!
沈令仪又看着傅临舟,“伯爷还要说我不孝吗?”
傅临舟也没想到,她做事居然这样滴水不漏。
还留下了证据。
再把这事闹出去,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心口发紧。
又想把罪责推到薛嬷嬷身上,可老夫人身边的亲信,只剩这一个了。
他只好忍住。
“定是薛嬷嬷被底下人糊弄了!”
薛嬷嬷一听,吓得连忙扑倒在地。
邢嬷嬷的下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忽然有了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老眼蓄满了泪,脑子混沌,眼神也发直。
喃喃道:“老奴没有给伯夫人下毒,是老夫人指使我这么干的。”
她一直重复,一直重复。
傅临舟被她气懵了,气到手抖。
他在保薛嬷嬷,薛嬷嬷反手就把老夫人卖了。
老夫人愤怒地说她疯了,疯言疯语不可信,叫人堵上嘴,拖走了她。
青鸢和雪婵对视一眼,成了。
室内又静下来。
傅临舟方才的气势也垮掉了,颤声问:“令仪,你...你想怎么样?”
沈令仪目光如刃:“不想怎么样。只是,我受了惊吓,需得有些实在东西压惊,才能忘掉一些事情。”
她语气平稳,清醒,带着压迫。
“我听说,老夫人在京郊有处温泉庄子,景致好,又清静,最适合静养。不如老夫人把那庄子的地契过到我名下,我去住几日,安安神。”
老夫人瞳孔一缩,那庄子是她嫁到盛京时,苏家给她陪送的最好的一处产业。
独立的一座山头,有山有水,庄子很大,良田收成又好。
伯府缺银子时,她卖了好几处庄子,就没舍得卖这处。
“不行!”老夫人有种被剜肉剔骨的痛感,“哪有一府主母搬到外面去住的,不合规矩。”
傅临舟咬牙,“你休想离府半步!”
秦琬琬知道表哥和老夫人不会让沈令仪得逞,她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沈令仪眉梢微挑:“舍不得?”
傅临舟下了狠心,他要弄死沈令仪,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捏住沈令仪的肩膀,红着眼嚷道。
“这是伯府!没有我的命令,你就是死了,定北侯府也不会知道!!”
这就是要弄死沈令仪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