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友仁的弹劾如同一声号角,吹响了太子党对雍亲王势力全面围攻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日,仿佛约定好了一般,接连有御史、给事中乃至部分“清流”官员,纷纷上书,弹劾的矛头不再局限于福安等部将,开始隐隐指向赵钰本人。
有的弹劾他“恃功而骄,目无君上”,在凯旋仪式和日常言行中多有“失仪”之举。
更有甚者,含沙射影地提及他“结交外臣,图谋不轨”,虽然拿不出任何实证,但恶意的揣测本身就足以毒化舆论。
这些弹劾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御案,
虽然皇帝大多留中不发,或者轻描淡写地驳斥几句,但这种默许甚至纵容的态度,让太子党的气焰愈发嚣张,朝堂上的风向对赵钰也越发不利。
终于,在一次大朝会上,当又一名御史言辞激烈地指责赵钰“年少无知,恃宠生骄,恐非国家之福”时,一直表现得浑浑噩噩似乎对朝争毫无兴趣的赵钰,突然“炸毛”了!
他猛地从宗室的班列里跳了出来,指着那名御史,眼圈竟然都有些红了,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带着哭腔大声嚷嚷道:
“你胡说!你污蔑我!我什么时候恃宠生骄了?!我天天在府里吃东西、睡觉、玩,我招惹谁了?!
明明是你们先来打我的!先骂福安,又骂王猛,现在又来骂我!我都还没告状呢,你们倒先告起状来了!呜呜……父皇,他们欺负我!”
他这一番“哭诉”,声音洪亮,情感“真挚”,直接把满朝文武都给干懵了!
金銮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身兼亲王、冠军侯,在战场上如同魔神降世般的雍王殿下,此刻竟然像个被抢了糖葫芦的稚童,在朝堂之上“委屈”地抹眼泪?
这……这画风也太过清奇了吧?!
跟小爷玩舆论?玩弹劾?小爷我直接降维打击!你们不是讲规矩吗?
不是引经据典吗?我偏不!我就撒泼打滚!看谁更难受!
那弹劾的御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搞蒙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大道理、圣人之言,准备和雍王好好辩论一番,可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这让他怎么接?难道要跟一个“傻子”王爷在朝堂上争论谁先欺负谁?
太子站在班列之首,看着赵钰这番“表演”,气得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却又无可奈何!
周文彬等人也是面面相觑,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难受。
龙椅上的皇帝,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下面那个“委屈巴巴”的儿子,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这个混账东西!真是……真是胡闹!成何体统!可……
他这般模样,朕若重责,倒显得朕这个做父亲的,连同满朝文武,都在欺负一个痴儿了!
“咳!”皇帝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板着脸道:“钰儿!朝堂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他先是训斥了赵钰一句,随即又看向那名御史和之前上书的几人,语气淡漠:
“雍王年少,心性纯直,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当以国事为重,些微小事,何必纠缠不休?此事不必再议!”
又是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将事情强行压下去。
但这一次,皇帝的和稀泥,显然没能让太子党满意。他们精心策划的舆论攻势,被赵钰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化解了大半,这让他们意识到,对付这个“傻子”,常规的弹劾恐怕难以奏效。
必须动用更实质性的手段!
数日后,一份由兵部牵头,得到内阁默许,最终由皇帝朱批认可的诏令,颁行天下。
诏令以“北疆已靖,天下承平,当与民休息,裁汰冗兵,以节省国库用度”为由,宣布对此次北征有功将士进行“妥善安置”。
而安置的核心内容之一,便是——
拆分雍亲王麾下那支名震天下的三千铁骑!
诏令宣称,这些将士久经战阵,劳苦功高,不宜再承担繁重的征战戍守之责。
所有军官,普遍擢升一级至两级,调任各地卫所、边镇担任副职、闲职,或者调入京营担任中低级教官。
普通士兵,则发放丰厚赏银,部分精锐补充进入御林军或京营,大部分则被打散编制,分派到全国各地条件相对优越的府县驻军之中。
美其名曰:让功臣们享享清福,同时也将他们的宝贵作战经验,传播到全国各军,提升大魏整体军力。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要彻底瓦解这支只听命于赵钰的“赵家军”!
一旦被拆散分派到天南海北,这些人就算对赵钰再忠心,也无法再形成有效的力量。赵钰在军中最大的依仗,将就此烟消云散!
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狠毒!
当这份诏令的内容传到雍亲王府时,就连一直表现得浑不在意、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赵钰,也难得地沉默了片刻。
福安、王猛等一众将领更是目眦欲裂,悲愤交加!
“王爷!朝廷这是要鸟尽弓藏啊!”
“我等宁愿不要这升迁,只想留在王爷身边!”
“没有王爷,我们早就死在草原上了!如今朝廷一道旨意就要拆散我们,我等不服!”
府内,弥漫着一股悲壮而愤怒的情绪。
赵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脸上那惯有的傻气收敛了许多,他轻轻拍了拍福安那仅存的胳膊,又看了看群情激愤的众人,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升官发财,好事啊!干嘛哭丧着脸?”
众人一愣。
赵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地说道:
“朝廷给你们升官,给你们发钱,让你们去好地方享福,还不满意?难道非要跟着我这个‘傻子’王爷,在京城里混吃等死啊?”
拆散?呵呵,正好。种子撒出去,才能遍地开花。这京城……太小了。
他走到福安面前,低声道:“福安,带着兄弟们,好好去上任。记住你们的位置,也记住……”
福安浑身一震,看着赵钰那深邃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明白!”
赵钰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声嚷嚷道
“行了行了!都别杵在这儿了!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临走之前,本王请客,咱们再好好吃一顿烤全羊!不醉不归!”
“王爷……”众将士看着自家王爷,眼眶湿润,胸中块垒,却在这一刻,化为了更加坚定的东西。